惊变（三）

神鲲化鹏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却不是所有的生灵都能做到的。有人曾说，夏虫不可语冰，寿数短暂的生灵，愚昧无知，不得好活；偏偏却有许多人一石食，一瓢饮，而不改其乐，以有涯而随无涯。

人生七十而古来稀，比起天生神物而言，人的寿数虽短，凡尘中却不乏坚信人定胜天之辈。你怜悯小虫，小虫却未必需要你的怜悯。

十里村的祭祀已然结束，但这里的热闹还会持续足足半月。除傩戏之外，村里不得不提到的就是草市了。在这里会有远道而来的商贾，在草市中贩卖自己最为引以为豪的大小物件。

风伯消失之后，大虎好像又恢复了以前口不能言、神志不清的状态。为了商量大虎的去处，又正好赶上这场盛事，璇玑和腾蛇决定继续在村里呆上一段时日。

这天，海生带着小有恢复的璇玑、腾蛇和仍然神志不明的大虎到草市一览风土人情。

说起来，此时的腾蛇心中有碍——本来可以和臭小娘一起自在地逛草市，没想到带了这么个拖油瓶，他心头愤愤地想，又瘪嘴回头看了看瑟缩在璇玑身边的大虎，忍不住翻个白眼，眼神不善。

璇玑注意到腾蛇那臭屁小孩没糖吃的神态，心中笑了几个来回，装作无事发生，指着路边的糖人说：“大虎，来个糖人吗？”

也不知大虎是否听明白，眼神飘忽。璇玑径直走向买糖人的商贩，发现木架上只剩下几个八仙的糖人，旁边扎着辫子的小孩虎视眈眈地看着剩下的糖人，扯着母亲的衣角撒娇。

璇玑看着所剩无几的糖人，赶紧买了四个糖人，拿糖给钱一气呵成。回来后拄拐巨眼的男子给了大虎，手提花篮的男子给了海生，自己要了个骑驴老者，还剩个手持芙蕖的女子，自然是落在腾蛇手里。

腾蛇看着手中的女子，又看了看璇玑手上的老者，说：“你的糖人比较大，跟你换。”

璇玑看自己的恶趣味没有成功，哈哈大笑地换了。

海生自觉为他们介绍起草市里发生的趣事，四人就这样又玩到了游玩到了晚上。一路上带着贪吃蛇吃吃喝喝，璇玑的荷包要撑不住了。

四人看天色已晚，于是决定回海生家。大虎可能是不大喜欢人多的场合，听到回家二字，立马扯着海生往回走，璇玑和腾蛇紧紧跟上。

伴着夜幕，不远处开始慢慢升起一些零碎的火光，那是乡绅们在放烟花。

空气的硫磺味越来越浓，几乎盖住了所有的味道。

璇玑快步跑到那附近，停下脚步，站在树下怔怔地看着悠悠升起地烟花，清风拂过，掀起了她鬓边的发。

腾蛇随璇玑停下脚步，但他没有看人间起起落落的烟火，看的是他心中的那簇烟花——不远处，隐隐绰绰的火光，给璇玑朦胧地描上了一层暖黄的金

边，她沉醉在烟火的气息之中，双眼如琉璃映着光，熠熠生辉。裹着硫磺味的风似乎在轻柔地抚摸眼前的这尊神明，流连在璇玑的鬓发间，连花瓣也舍不得离去。

腾蛇一时想分不清自己是在天界还是人间，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帝君带着战神来到天界，自己站在众仙中，只能远远望着甲胄加身的她，威严而疏远。

白驹已过隙，岁月漫长，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璇玑恍若感觉到了腾蛇长久注视的目光，转身看到腾蛇，咧嘴笑着用力地挥手，示意他快过来，伶俐而亲近。

天地无情，沧海虽化作桑田，春来旷野总能抽新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