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看到温枕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实在是太薄了,如同深山高岭中的落雪,又如同一把敛下的盛芒的剑的剑。
总之,秦深见到温枕的第一眼就非常怕他。
温枕是在游走时无意中踏入了笼中。
笼是人世间最深的念想形成的。有人是放不下、舍不得;有人是惦念了很久的事情没有做完;有人是埋了太多的秘密,想说却没能说出来……
笼形成的原因有太多太多了,世间的贪痴嗔都可以成为笼。
笼是人心中最放不下的东西的折射,很少有活人能无牵无念,也很少有人能走的干干净净,不留尘。
有铃,自然有解铃人;有笼,也自然要有解笼人。
温枕做解笼人已经很久了,久到自己也忘了当初为什么要做,就好像是与生俱来的责任。
秦深看着温枕那双有些心不在焉的眼睛,心中一惊。温枕长得好像富人家的纨绔公子哥儿,红衣如霞,黑发如墨高束头顶,皮肤极白,宛若落雪。嘴角怏怏地垂下,似乎此刻很不高兴。温枕那双眼睛,狭长而又深邃,眼尾轻佻上扬,既风情万种又深情脉脉。
秦深当时就想哭了:这他妈能靠的住吗?!这不是公子哥儿出来耍的吗?!
秦深刚想张嘴开嚎,就见温公子屈尊瞥了他一眼:“看够了吗?”声音冷冷的,像是寒泉。
秦深浑身一哆嗦,憋了回去。
温枕没再看他,抬脚就往出走。
秦深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秦深在后面跟了一会儿,看着温枕来回绕,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地。
秦深又想哭了:完了,今天估计要把命丢这儿了。
温枕没理他,提了一下衣摆,席地而闭眼坐入了定。
秦深就像是个小太监一样,在旁边候着,一脸“我不情愿,但是我不敢走”的牙疼表情。
温枕入定没多久,睁开眼就看到了秦深这幅要死不死的表情,心里有些好笑:“公公免礼了。”
秦深候了好久,累的直哼哼,没搭理他这句话:“我们这是在干嘛?”
温枕抬眸乜了他一眼,勾唇笑了:“等。”
“等什么?”
“等人。”温枕那双眼睁了睁,目光似深情地在秦深身上打量一番,好像在看自己家的娘子一样。
温枕突然屏息,侧耳听了一会儿,又眯眼笑道:“来了。”
“来了?”秦深也傻乎乎地重复了一下温枕的话。
温枕起身拂下身上的灰尘,缓步出去:“公子可算来了,在下恭候多时了。”温枕略微一笑,侧身示意那人先请。
秦深好奇抬头看去:那人一身青衫,墨发未束披在身上。手握竹简,长眉入鬓,眼尾微微下垂,鼻子旁边还有一颗小痣,唇色鲜红,像是……涂了血!
秦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连忙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头看,那人竟是在和温枕聊天,聊的十分开心的样子,勾唇笑了笑,笑的倾国倾城。秦深心里一片冰冷,这人…好像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只可惜这艳鬼是个残废——坐了个轮椅。
秦深感觉松了口气,有点庆幸。
“那就杀了吧,温公子意下如何?”迟黎抿嘴笑了笑,声音低沉悦耳。
“那就杀了吧,留着也没什么用。”温枕回头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秦深,把迟黎推进草屋。
秦深脸色煞白,心里叫苦不迭:完了,要死。
秦深天生的阴阳眼,勉强算是能看得见“那种”东西,他正琢磨着,怎么才能从这两个“鬼”手里逃出去。
他一点也不怀疑,他们说要杀的就是自己。毕竟…那时候只有他们三个!
秦深还在发呆,一点凉凉的东西落在他的鼻尖,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摸了一手潮湿。那种潮湿的东西越落越多,好像还专门往秦深身上落。秦深一看,竟是下雪了,附近都被雪覆盖上了。
秦深想着无事,他听别人说过,笼里变化诡异,指不定上一刻你在这里,下一刻就变换到哪里去了。秦深不以为意,伸手要拂去。
他鼻尖忽闻一股血腥味,侧头一看,差点没吓死。之间满院的白雪齐齐变成了血红色,像是受了驱使一般,都向秦深涌去。
雪水散发着死人特有的恶臭,鲜红的液体不断缠上秦深。
像是蛇一般,秦深意识模糊,迷迷糊糊地想着。
真是太冷了。秦深录的耳朵旁有个声音,声音真的太哑了,太轻了,嘀嘀咕咕说了什么,秦深直听清楚了一句:真是太冷了,你们给我取取暖好不好。
身后传来破空声,一根细针擦着秦深的耳尖过去,擦破了点儿皮,渗了血。
好在耳边的声音不在响了,雪水也从秦深身上退了下来,缩进地里。
秦深回头看见两人。
温枕的手指还保持着扔银针的动作,迟黎倒是低着头,正认真的看那本竹简。
秦深心里一个冒出一个念头:你看吧,他们明明能够救你,却在你要死之前才出手,他们其实是想杀了你,对吧。
秦深眼睛染上了红,仔细一看还能看见眼里藏着一个人脸。
“你们想要杀我?”秦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盯着温枕。
温枕不语。迟黎叹了口气,摇着轮椅过去。冷风吹起他的长发,拍在他脸上。
“温公子,银针。”迟黎也不回头,伸出一只手。一个小小的针袋稳稳停在迟黎手上。
迟黎捞出一根,狠扎进秦深穴位里:“你被盯上了。”声音明明不冷,却激的秦深一身寒。
“迟黎…迟公子说的对,你被笼里的盯上了。”温枕倚在门上,懒懒地抬抬眼。
眼中的血红慢慢褪去,人脸像是不甘,却又不得不从秦深身上离开。
秦深恢复理智,人直接瘫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