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梦蝶

外屋留了一盏烛光，应该有人在值夜。

甄静放轻了声音去穿鞋，却看见脚踏上的圆头绣花的布屐才巴掌大小！

她连忙伸出双手在眼前端详，又接着褪去脚上的布袜，露出白如孩童大小的白嫩小脚。

甄静呆坐在床榻上，一脸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靠着房间的北侧，木刻的雕花装饰的精美雅致，掀开一角的锦被，是丝滑亲肤的云罗绸。

床右不远处，白色的珠帘折射着烛火的光亮，将房间与外屋隔开。

房间南侧一排木制镂窗下，放着一张书案，房间中央立着一尊三足鼎立的鎏金双耳铜香炉，袅袅升起静心养神的檀木幽香。

南侧的楼窗向东侧拐了角，仍是一排的雕花木窗，靠了一张美人塌，和上好的梨花木雕花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铜镜和雕梅花的首饰盒。

甄静害怕吵醒值夜的丫鬟，慢慢踱步到梳妆台前，平滑的铜镜里映出一张唇红齿白的小脸，一双微肉的小手了，将原本就有婴儿肥的脸颊挤变了形。

甄静伸手重重掐了一下这个身体的手臂，清晰地痛感告诉她，如今的情况非是梦境，再次抬头怔怔地望着铜镜里长相精致娇憨的女童，脑中陷入错乱，如果现在的自己不是做梦，莫非记忆里种种才是梦境么？

死前的窒息，那么清晰，怎么会是梦！难道自己死了一次，又在这个小女童的人身体里活了过来。

铜镜中小胖手又摸了摸脖颈，没有勒痕淤青，那个人下令处死自己时，一改往日温柔细语，眼里只有冷如冰雪的淡然。

如今，再去细想二人平日的相处，他对自己好么，自然是好的，在一众妻妾里，衣食住行，都是由她先挑了，才会到别人手里。

但是在她与甄妙敌对时，他却从不维护自己，他自己的侧妃被掌掴，不觉得伤颜面，只是轻笑着嗔叱甄妙一句，轻拿轻放。

敌对上他后娶的继王妃，他从未没有怜惜过自己身为侧室生有庶长子，被主母刁难的苦楚，即使登上帝位，不用再顾及赵飞燕母族势力，他也未曾为她避免伤害。

可他却又对自己生的女儿倍加呵护，比对自己，甚至前王妃留下的女儿还要珍视。

“居然看出来了，秀王妃眼神不错啊。”甄静脑中忽地冒出这句话。

当日，珍珍洗三，秀王妃说珍珍长得像甄妙，他欣喜非常。

为何欣喜？因为长的像甄妙？他心悦甄妙？

不！不是！

那日甄妙衣衫不整的从养心殿被带来她的重华宫，却没有被他占有的痕迹。他当时因为太妃的死，将自己关在养心殿不吃不喝，太妃护她长大，情谊深厚，他怎么会在太妃尸骨未寒的时候与甄妙卿卿我我？

甄妙是太妃死前最后见的人，所以才被他宣去养心殿的，他若要见甄妙，不会拿太妃的死做借口，而且做了皇帝，要见甄妙的机会多得是。

所以——他就是为了太妃召见，为了——太—妃！！

珍珍长得像甄妙！

甄妙——

她，长得像太妃！

“哈！哈哈！哈哈哈——”甄静顶着一张童真的脸，笑的满脸泪水。

他就是因为这才取我性命的，怕我继续探究他与甄妙之间的关系，最终发现养心殿中之事，进而知道他心悦太妃！

“那为何你不杀了甄妙，我不信甄妙不知道你心里的人是太妃，就只是长得像太妃也能得你如此看重么，说到底我在你心里不过是个寡廉鲜耻的玩物，不，连玩物都算不上？”甄静抚镜低声呢喃。

说着，又觉得自己陷入往事，拿不起放不下，摇头轻笑，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不管如今是梦境还是现实，要紧的是了解，这个身体是个什么身份，任何事都不比能活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