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喜欢和韩钰在一起的时间。他坐在他的木头躺椅上，我不讲究，也就席地而坐。我们一起谈天说地，从镇上的小作坊谈到长安的大宫殿，从门前的桃花树谈到蓬莱的仙岛。

我们渐渐的熟悉起来。每日黄昏时刻，我都按时走进小巷爬进他的院内。他不解，问我为何不走正门。我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说：“我喜欢翻墙。”其实，我们都知道，我是不想让人看到，因为我不喜欢听别人说他的闲言碎语。

我是妖，却是好妖。我不伤人，可每每听见嘴碎的人谈论韩钰，都会想将他们挨个地扔进湖里，让他们闭上他们的臭嘴。

我和韩钰聊天时也无需顾忌。有一次，雨后天晴，出了彩虹。我嘴一快，冲他喊道：“快看彩虹！好漂亮！”

他一手抚上我的头顶，笑着说：“嗯，很美。”

反应过来后，我有些不安。虽然我们相处随意，却难保他不会在意。

他似注意到了我的紧张，解释道：“我随无法视物，但却能感受得到。”说完拍了拍我的头。

“我既不在意，你也不需多虑。”

我的韩钰不会骗我，我知道，他是真的不介意。于是，我得寸进尺道：“你做的梦有颜色吗。”

他莫名的笑道：“起初会有，但渐渐的，周围都是黑暗，也就忘了。”

语毕，无人多言。他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我的头顶，而我，在细细思索。

起初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笑，随后，仔细一想也就懂了。

世人皆道他因自己瞎了眼而自卑，笃定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为了讨好他，也为了彰显他们自身的优越感，便会在他面前谨言慎行。可他们以为的对韩钰好，却并不是他想要的。他虽然双眼失明，可他说到底和别人并无不同。他想让别人也把他当作一个正常人，可旁人却一次次的用他们私以为善解人意的行为伤害着他的自尊。

想明白了，我眼睛突然一阵酸涩。眼累向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往下流。我替韩钰感到委屈，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受尽了苦难。

我猛然站了起来，抱住了韩钰。我明显的感受到他僵住了，可我也管不了这么多，只是一个劲的边哭边对他说：“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为了名利残害手足的人。我从来没觉得你少了什么，若非要说，也是世人多了双眼珠子罢了。”说完，打了个哭嗝，又语无伦次道：“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他没多说，只是替我顺着起，低声重复着：“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