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到家中时,家里被收拾得整齐得体。之前妈妈已发微信告知梁麦琦,自己去往老家多卡镇看望外公了。卫生间中水汽还未干透,想必是刚离开不久。
由于太过疲累,廖岩提前叫了外卖,梁麦琦和陆小瞳合作,胡乱弄了两三个拿手菜,只等外卖一到,就可以开饭。
外卖小哥来敲门时,廖岩去开门,出现在他面前的已不再是小邢,而是小邢生前的同事,廖岩站在门口愣住了。
外卖小哥之前也见过廖岩,对廖岩颇有些印象。周毅绑架于冷冷后,是他给周毅送的外卖,警方也是因此才精准定位到了被绑架的位置,成功解救了于冷冷。
“先生,先生?”外卖小哥喊道。
“噢,辛苦了。谢、谢谢。”廖岩语无伦次,接过外卖包时,手抖了一下。很显然他走神了,或许他把小哥当成了小邢,被呼喊时,才回过神来。
“不客气,您慢用。”
“额,那个……”
小哥准备转身离开,廖岩又叫住了他。
“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辛苦你了。”一想到还没结案,廖岩又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不客气,我先走了。”外卖小哥摸摸自己后脑勺,很不解地转身离开……
酒菜备齐,楼顶上,简单的庆功晚宴开始了。
陆小瞳:来,先恭喜一下咱们队长成功晋升为局长。现在该改口叫贾局长啦!还有新上任的郭巴,郭二队长!
郭巴:哎呀,你们怎么老说我二呀。
贾丁:刑侦支队大队长,兼重案二队队长,简称郭二队长啊。
梁麦琦:没毛病。
廖岩:来来,我们敬贾局长,敬郭二队长。
郭巴:哎,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个二队长。
黑子:以前贾队,哦不,贾局以前不也是二队长嘛,是吧?
“啊哈哈哈……”
一番小聚后,大家都吃饱喝足了。郭巴去了医院看望蒋子楠和他妈妈,贾丁因为还要和刘局长交接手续,提前离场了,而黑子要忙于新的一轮公务员考试,也和陆小瞳一起离开了。
梁麦琦收拾完餐桌上的残羹冷炙,又拿了一罐凉茶,索性在楼顶小石桌旁的地板上坐了下来。
而廖岩则在厨房忙着刷碗刷盘子,梁麦琦收拾完餐桌上的残羹冷炙,便靠在厨房门口,呆呆地望着他。
外卖小哥来送餐,让廖岩又不自觉地想起了小邢,这一结果,梁麦琦早就猜到了。她时常在想,廖岩已是身经百战的副主任法医师,解剖了无数具尸体,却还是无法接受一个个无辜逝去的生命,或许只有这样忙碌一点,廖岩才不会想起那些亡灵的冤屈,才不会想起,那个年纪轻轻,又勤勤恳恳的小邢,就这样突然离世的噩耗。
廖岩始终沉默,梁麦琦也没有说话,没作任何打扰。大概呆滞了一分钟左右,梁麦琦就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凉茶,上了楼顶。
(二)
天气过于炎热,梁麦琦索性在楼顶小方桌旁的地板上坐了下来。她开了一罐凉茶喝着,双手抱着膝盖于胸前,抬头仰望着渐渐黑下来的星空。
回到中国已经五年多,梁麦琦渐渐爱上了这座城市的一切,这“一切”的情感中,也包括了廖岩。而当廖岩问到自己,答应他的求婚是否后悔时,她的回答是毫不犹豫的否定,是的,梁麦琦从来没有后悔过。
经历这许多的命案,梁麦琦对犯罪心理学的研究也更透彻了,对人性的理解也变得深刻。随着警局内部的人事变动,以及自己和廖岩更进一步的关系,让她同时也萌生了一个想法。
“或许,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梁麦琦喃喃自语道。
“改变什么?”
廖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梁麦琦的身后。
“怎么坐地上了?”廖岩蹲下身,把自己的外套批在了梁麦琦肩上。
“太热了,接接地气。”
原本有洁癖的廖岩,也顾不了那么多个人习惯,索性也在梁麦琦身边坐了下来。
“你都听到啦?”
梁麦琦很惊讶,这么小声也能被廖岩听到。
“梁同学,你忘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而且楼顶这么安静。”廖岩解释道,他也打开了一罐凉茶喝着。
梁麦琦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说:“廖岩,我想,把心理诊所重新开起来。”
“哦?这就是你刚才说的,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吗?”
“是啊。廖同学,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梁麦琦反问,“我们现在的关系,已经影响到局里的一些同事了。贾丁嘴上不说,是因为大案当前,他需要我们,而现在,贾丁升任为局长,身份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能因为我们的关系影响到他,我们的办公室迟早要被分开的。”
“这个问题其实……”廖岩把手中拿的易拉罐放下,停顿了片刻才说,“其实我也想过,我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你被绑架过两次,每一次都几乎……现在凶手连你哥哥都不放过,他也许就是针对我们的。”
廖岩再次沉默了,他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想法。由于刑警队里的亲属回避原则,要分开工作是必然的,可是梁麦琦的安全问题怎么办?
“原来如此。”梁麦琦暗暗笑道:“这就是你问我,答应你的求婚,是否后悔的原因吗?”
廖岩又一次被梁麦琦看穿了心思,他真正感觉到了自己的情商,比二货郭巴的情商还要低。但他还是故作矜持:“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
“那廖同学会支持我的决定吗?”梁麦琦笑问道。
“当然。”廖岩伸手去揽住梁麦琦的肩膀,“哪怕全世界都反对你,那都没关系,我会一直支持你的决定。”
“噗……”梁麦琦突然笑了。
“不是,这很好笑吗?”
“是啊!”梁麦琦点点头,“好土的情话。”
“可是你喜欢。”
梁麦琦不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
“你自己说的啊,你喜欢很笨的廖岩,哦不对,不是喜欢,是爱。”廖岩顿了几秒钟,又很深情地补上一句,“梁同学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得。”
梁麦琦抬头仰望着廖岩,她很出乎意料,廖岩竟然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而且能将梁麦琦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背诵下来的,廖岩算是第一个。
廖岩轻挑着眉毛问:“怎么?梁同学,这也很土吗?”
“噢,不不,这句不土,还好。”梁麦琦摇摇头否定,感动地回应着,“我后悔的并不是答应廖同学的求婚,而是,后悔没有早点回国找你。”说完,她拿起了那罐没喝完的凉茶,并示意廖岩和她碰一下。
可廖岩没有碰杯的意思,他用手轻轻抚着梁麦琦圆润的脸颊,偏着头,将唇瓣贴上了梁麦琦微张的双唇。
梁麦琦接受了这一吻,渐渐闭上双眼。她手心一滑,易拉罐掉在了地上,那凉茶水不断涌出易拉罐口,洒落了一地。
梁麦琦耳边回荡起一个声音,那是廖岩对她最初的表白:
“关于,你爱的人,是真心话,还是只是为了激怒对手?”
“是真心话,你会当真吗?”
“会。”
“那就好。”
“那就好……”
不知亲吻是何时停止的,但廖岩并不贪婪,每次亲吻都是点到为止。这种张弛有度的亲密,让梁麦琦感到很舒服。
四目凝视了一瞬后,廖岩拿起自己拿罐凉茶喝了一口,又递给了梁麦琦,梁麦琦接过来又喝了一口后,便放下,把头埋进了廖岩柔软的胸口,廖岩由于长期健身,胸肌已经微微凸起,这让梁麦琦靠得很舒服,廖岩的心跳声变得规律而有节奏。梁麦琦恋上了这种感觉。这画面,在星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静谧温馨。
(二)
廖岩侧着身子,环抱着身体娇小的梁麦琦,低下头轻声问:“打算把心理诊所设在哪呢?”
“最近论坛上有新闻说,区派出所要搬到默玛咖啡馆旁边,派出所旁还空着一间办公室,在那里应该比较合适。”
“好,明天我陪你去看看,顺便也去喝杯咖啡。我们好久没去了。”廖岩点点头,他很满意,“那里也有我们刑警队的执勤点。这样我比较放心。”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有这种想法,光研究犯罪心理,并不能减少犯罪。”梁麦琦也缓缓道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要从源头上减少犯罪,就必须先治愈那些扭曲的心理病。”
“扭曲的心理病?就是小说上所说的‘心理罪’了吗?”廖岩好奇,“我记得有一本小说,就是叫《心理罪》。”
梁麦琦点点头:“嗯,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廖岩突然开起玩笑:“梁老师,你还没给廖同学上第一课呢。”
梁麦琦微笑:“那就廖同学先提问吧。”
廖岩也乖乖提问:“赵云现在对我的态度,算不算是创伤后应激反应呢?还有,黄安丽听到关于蓝兰的消息,也会有过激反应,这个算不算呢?梁老师?”
“当然算,”梁麦琦说,“赵云不止一次地经历了亲人离世的痛苦,而黄安丽呢,对蓝兰一直都很愧疚,她其实很害怕去酒吧的,为了克服这种恐惧感,就选择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廖岩……”提到赵云,梁麦琦突然想起了一些奇怪细节。她低喃低语,“赵云父母先后离世,间隔时间不长,他怎么突然就不悲伤了,还高调地谈起了恋爱,这不符合逻辑。”
提起赵云,廖岩也是心中一惊,他不得不重视梁麦琦的提示,他皱眉说:“我记得你曾经说,心理学上哀伤的五个阶段,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消沉,接受。这个过程,需要适应多久?”
“这你都记得?”梁麦琦震惊。
“那当然,我刚才就说过。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心理学用语。”
梁麦琦暗暗笑着,然后又答:“因人而异吧。像郎云的妻子,在凶手归案后就接受了郎云死亡的事实,人也平静了许多;吴大同呢则是用了两年之久才走了出来;当然也有一直消沉下去并且心理开始扭曲的,就比如说蓝兰的父母。”
“赵云他……”廖岩停顿了一会,他并没有因为梁麦琦又提到吴大同而吃醋,他思考了一会说,“他做医生那么多年,医院里生离死别的场面他也是司空见惯的,但那些都不是自己的亲人,很难去感同身受,所以……”
“所以,我猜测……”梁麦琦打断廖岩分析着,“很有可能在他妈妈离世之后,也就是你被停职的那段时间,还发生过其他事情,而就是这件事情之后,赵云就认识了现在这个女孩。”
廖岩思考了一会,接着说:“而且那个女孩,我也似曾相识。很可能之前他就认识,刚好我也见过,可我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廖岩停顿下来,继续在脑海中翻找着他模糊的记忆。
“廖岩,”梁麦琦严肃地问,“还是想不起来吗?”
“廖岩、廖岩……”
梁麦琦呼喊着,并抬起头看着他,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
廖岩闭眼并皱眉了好久,最终他放弃了回想。
“廖岩,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梁麦琦始终很担心,她担心廖岩因为回想起某件往事,而出现一些过激反应。
“麦琦,”廖岩平静下来后问,“我在想一些很久远的记忆,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可以通过催眠找回吗?”
梁麦琦答:“如果那些记忆,和现在的某件事情有关联,那就可以。就像当年我们一起找回双色玫瑰案的记忆一样。”
“廖岩……”过了几秒钟,梁麦琦又问,“你想,被我催眠?”
廖岩沉默着,只是轻轻点点头表示肯定,他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梁麦琦,希望梁麦琦能够同意。
“那好。”梁麦琦也同意了,“虽然我不知道你要找回什么记忆,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今天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我知道。”廖岩说,“我现在也还没准备好。”
“廖岩……”梁麦琦还是很担心,但那种感觉又一时无法表达出来,她只好沉默。
看到如此担心自己的梁麦琦,廖岩心头一紧,凝重的表情终于稍有缓和,一把将梁麦琦搂过怀里抱紧:“傻瓜麦琦,你在害怕什么?我没那么脆弱易碎。”
梁麦琦也环抱住廖岩的身躯:“我们都经历过亲人离世的痛苦。我担心你也会……”
“不,不会。”廖岩否定了梁麦琦,“因为有你在。”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绝不可能。”
这句话勾起了梁麦琦的回忆,曹峰被抓后,廖岩说:
“感觉你是个不喜欢女人帮忙的人啊……”
“行!不愧是心理医生,把别人的感受看得比命还重。”
“哎,真是怕你死了……”
“绝不可能……”
“你想起了什么?”廖岩嘴角上挑,“是不是想起你曾经说过的,我是个不喜欢女人帮忙的人?嗯?”
梁麦琦又怔住了:“廖岩,能猜到我心思的,你算是第一个。”
“是吗?”廖岩反问,“第一个,不应该是吴大同吗?那些娃娃屋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怎么能算呢?”梁麦琦否认并解释道,“他那是知道我的过去,然后投其所好。”
廖岩心里暗自高兴,这是梁麦琦对他最大的肯定。
廖岩瞬间又变得调皮:“那……那梁同学,也是个不喜欢别人帮忙的人吗?”
“说你笨,你还真是笨呐。”梁麦琦闷笑这纠正,“这不叫帮忙,这叫治愈。”
“治愈?”
“是。”梁麦琦嗓音低沉且温柔,“我们在互相治愈……”
“互相治愈……”廖岩重复着那个词,舒展开轻蹙的眉,低头浅吻着梁麦琦的额头,那唇在额头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这一夜晚虽很短暂,但他们说了好多好多话,这也是他们谈心时间最长的一次。
梁麦琦闭眼,任由廖岩亲吻着,头偏靠在他怀里。
楼顶的微风徐徐吹拂而过,稍纵即逝,易拉罐滚落在墙角,夜也渐渐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