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白霖是在一场噩梦中醒来的。
穆白霖颤着手，解锁手机——丙申年腊月廿九（2017.1.26）。
穆筱生小年……德云社封箱了啊。
穆白霖蹙眉，指尖摩擦着手机边沿。
穆筱生师父要上台来着。就他那稀碎的身子骨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穆筱生六点了啊。
穆白霖翻身下床，早饭也顾不得吃，急忙用昨晚熬好的牛骨汤煮了粥，用保温桶装好，再顺道去楼下买了炸糕，打车前往玫瑰园。
扣门。
穆筱生九点多……这个点师奶应该是起了。
穆白霖给师奶发了微信——
穆筱生师奶，我是筱生，我带了早点在门口等您。
门被打开。
穆白霖轻手轻脚地把保温桶和炸糕放在桌上。
穆筱生“师父他们还没起吧。”
王惠“你师爷刚起，过会儿就下来了。”
郭德纲“筱生来了啊。”
穆白霖急忙转身面向郭德纲，浅浅地鞠了一躬。
穆筱生“师爷早上好。”
王惠安抚地拍了拍穆白霖的肩，瞪了一眼还在二楼的郭德纲。
王惠“瞧给这孩子吓得，赶紧的下来吃饭。”
郭德纲下楼。
郭德纲“我这样子也不像是凶神恶煞地门神啊。”
王惠“筱生也一起吃吧。”
穆筱生“不用啦师奶，我吃过啦。”
穆白霖留了两人份的粥放在保温桶，帮着王惠收拾碗筷后，拿出包里的快板。
穆筱生“师爷，我去院子里练练贯口。”
郭德纲“正好呢，来来来，给我打一段。”
穆白霖踌躇地抿了抿唇。
穆筱生“师爷啊……我师父觉浅……”
郭德纲“成，那就去院子里走一趟吧。”
小院。
郭德纲“筱生啊……其实辫儿的事，怨不着你身上。”
穆筱生“师爷……”
穆白霖握着快板的指尖泛着白色。
穆白霖永远忘不了的那一天。
2016.8. 南京南，他的师父张云雷从十米高台坠下，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个时候穆白霖刚拜师不久，张云雷还是那个台上的小疯子，和友人把酒尽欢的小妖精。
穆白霖照旧大致询问张云雷下了席的时间，可这次，只迎来一个含糊不清的电话。
穆筱生“师父，你差不多啥时候啊，我好和九郎哥去接你啊。”
张云雷“别和我，和我提那小眼巴叉的……”
穆筱生得，咱们小张老师醉的不清。
穆白霖撇撇嘴。
穆筱生这不让九郎哥来接，咱俩怎么回去都不知道呢。
穆筱生“师父，你现在搁哪呢。”
张云雷“我、我在……嗯……南京火车站！东南西北……东南西北……南站！”
穆筱生“师父等着我啊，我去找着你。”
穆白霖多想回到过去，给那个时候自己一拳。
穆筱生你在磨蹭什么啊混蛋！你难道不知道那个时候他有多绝望吗！墨迹嘛呢你！
等到穆白霖挂着耳机不紧不慢地赶到，是张云雷翻下栏杆，李欧漫不经心离开的时候。
穆白霖的心脏空了一秒，湿热的空气灌进鼻腔，双腿竭尽自己所能地迈大，膝盖结实地砸在地面，肩膀抵着冰冷的栏杆，手紧紧抓住悬在空中的张云雷的手臂。
穆筱生“师父、师父——我拉你上来，不怕啊。”
穆白霖对着张云雷勉强地勾唇笑，从嗓子里扯出不知道算什么的安慰的话。
张云雷“筱生……”
穆白霖只知道自己的手臂在颤抖，指尖在发麻。
穆筱生“师父，别叫了，徒弟一直在呢……”
张云雷“放手吧。”
穆筱生“瞎说什么屁话呢，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放手的。”
穆白霖额间布着细密的汗，喉咙间溢出一声呜咽。
穆筱生怎么办，怎么办……有没有人来救救他啊……
张云雷“你会和师父一起掉下去的……”
穆白霖感受到张云雷的手慢慢地松了，眼泪从眼眶涌出。
穆筱生“师父、师父，筱生一定能把你拉上来的啊！抓紧我啊，抓紧我啊！”
穆白霖转头环视空荡荡地车站，难以掩饰地哭声从喉间大喊而出。
穆筱生“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啊！救救他啊！救救我师父啊！”
穆筱生为什么！为什么自己那么没用啊……
穆筱生连好不容易收下自己的师父都救不了……
穆筱生穆白霖你怎么可以那么没用啊——
穆白霖最后还是没能拯救地了他的师父。
当张云雷的体温彻底从他手上离开，当那一声触地的响声传到穆白霖耳朵里。穆白霖感觉自己的心脏处爆发出一阵剧痛，肺部收缩挤压着气管，胃部直直下坠。
穆白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拨打的急救电话，是怎么看着浑身被鲜血浸染的张云雷被搬进救护车。
他在回过神时，脱臼的手臂已经被接好了，而他瘫坐在急救室门口。
穆白霖颤栗地给了师爷他们打电话。
穆筱生“师爷，师父从南京站跌下去了……现在在医院……”
穆筱生“爷爷……师父从南京站摔下去了……在医院，对。”
穆筱生“九郎哥……师父从南京站……跌下去了……”
穆筱生“三哥……师父、师父，从南京站……现在在医院……”
穆白霖僵着身子，涨的通红地眼睛死死地盯着紧闭地急诊室大门，机械地打着一通通电话。一遍一遍地重复，就像在穆白霖的脸上裹上一层又一层地白布，他要用尽全身地气力才能汲取那一点氧气。
张云雷的父母是第一个到的。
穆白霖强撑起身子迎上去。
穆筱生“爷爷，奶奶。”
张父“磊磊怎么样了？！”
穆筱生“……还在抢救。”
张爸张妈紧紧攥着对方的手，穆白霖知道，他们在和他一起发抖。
借着来的是郭德纲一行人。
穆筱生“师父……”
郭德纲“小辫儿怎么样了——”
穆筱生“还在抢救……”
穆白霖把自己藏在阴暗的角落，看着郭德纲打着颤，喊着泪，签下一封封病危通知书。
穆白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这世间的一切都离他好远。
穆筱生我的师父……现在应该乖乖地坐在九郎哥的车里，和我们一起回家才对……才不是……
肩膀处传来一阵阵地涩意。
穆筱生如果我……早一点、再早一点，会不会师父就不会跌下去？
穆筱生如果我再强壮一点，我是不是就能把师父拽上来？
穆白霖脖子坠着的是父母亲在自己出生那年去庙里求得平安福。穆白霖直直跪下，用力扯断红绳，把平安福攥在手里，双手合十。
穆筱生“漫天神佛啊……如若可能我愿意把自己这一生，来生所有的福报都拿来换我师父一个余生。”
穆白霖就这样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跪着，祈祷着，直到张云雷被推进ICU。
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穆白霖踉跄着站起，却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站着。
郭德纲把众人安排妥当，催着穆白霖回去休息。
郭德纲“筱生，你也赶紧去休息吧……”
穆筱生“知道了师爷。”
这是穆白霖第一次忤逆师爷的话，他悄悄地在医院的走廊里站了一宿。
清晨，他离开了。
他打车去往栖霞寺。
为了，还愿。
从那时候起，穆白霖便只食素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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