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晨先是露出奇怪的笑,到后来又笑出了声,他越笑越大声,他的笑带着自嘲,笑得整张苍白锐利的脸都扭曲了。
几个小时前……
“请问有没有一个跟我一样姓井的人在这层?”井晨问护士。
护士回答:“你说的是之前住的井昊明?”
“之前?”
“是啊,他那个病时间也差不多了,昨天中午忽然恶化了,没救过来,他自己立了遗嘱,当天下午就送去火化了。”
护士看井晨脸色如常,又说:“他待了挺久了,也没让治,挺惨,都没家人亲戚来送他,听说他有个女儿的。”
后面的几句话,井晨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井昊明死了?
井晨在心里想着:他死了就死了,为什么我会想到他?
死了?好啊,死了活该……
井晨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感觉到,有一团火,灭了……
—— ——
笑到最后,井晨笑不出声了,
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眼泪悄悄地从他的笑脸上落下来,让他看起来更加扭曲了。
井晨抬手擦着眼泪,尽管井晨努力的忍着,可眼泪还是断了线似的流了下来。
忍了一会儿,井晨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个时候还忍着,他试着说服自己。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井晨想过无数次,可是一看到顾征,他就觉得枯燥无味的日子过得有盼头,井棠也还在,这让他把那个想法藏在了内心深处。
但……
他或许是高估了自己。
好累啊……
真的好累啊……
井晨擦净了泪痕,苍白的脸上,表情无比轻松。
他看了看一旁的小白,小白缩成了一团,睡的正香。
在前几天换药的时候,井晨注意到那里面东西很多,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可能是还没恢复好,他站起来是,眼前黑了一下,一个踉跄半跪在地上,碰掉了顾征夹在书里的铃铛。
井晨扶着额头,缓了缓之后,他捡起铃铛,他之前没有认真看过,这次一看,觉得有些熟悉,但他没想着去回忆,他把红绳夹了回去,扶着茶几站了起来。
药箱就放在电视柜里,井晨打开电视柜,里面很整洁,药箱很大,放在最外面。
井晨打开药箱,里面药的种类很多,但是什么用都没有,他翻找着,终于在底下找到了小纸袋包装着的散装安眠药,倒出来看了看——只有三粒。
现在药店基本上不会让人过量购买安眠药了。
但,这有什么用呢?
井晨笑着。
三粒……够了。
他颤抖着把倒出的安眠药放回去,把小纸袋拿出来,合上药箱的盖子。
他又转身走进厨房,拿了一把架子上的水果刀,他自己有小刀,但他不想就这么把它弄脏。
井晨有想过去别的地方,但是……他无处可去,这个地方有顾征,让他觉得很好,让他有了家的感觉。
在走过餐桌时,他随手拿了一颗千纸鹤糖,紧握在手心。
就这样,孑然一身的来……
再孑然一身的离去……
另一边,顾征还在开会,但是他一直在想井晨的事。
顾征忽然意识到,井晨的那个笑,和井棠的一样,好看的让人放松警惕,但随后……会发生别的。
“!!!!!”
“大家抱歉,我有急事。”顾征说完后,什么都没拿,跑走了。
井晨带着笑走进浴室,反锁上了门,走到浴缸旁,可能是又发烧了,他觉得有点冷,打开水龙头,井晨伸手试了试温度。
好暖……
井晨呆呆的看着,直到浴缸装了大半的水才关掉。
顾征焦急的等着,仿佛老天都在阻止他,这个时间竟然堵车了。
他希望那只是他自己多心了,不会的。看到红灯倒计时结束时,他一脚踩在油门上,速度已经接近限速了。
井晨慢慢的坐进浴缸里,水位线刚刚好没过腹部。
水温刚刚好,只是水浸湿了腹部的绷带,腹部的伤口还没有结痂,对水温格外敏感,传来阵阵刺痛感。
井晨从纸袋里倒出了安眠药,干咽了下去。
好苦……
井晨喜欢甜的,自然也讨厌苦的了,那颗糖一直握在手心,已经有点化了,井晨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甜味压着他喉咙和嘴里的苦味,给了他暂时的慰藉。
他缓缓解开右手上缠着的绷带,上面是一条浅浅的伤口,有点泛白,还没结痂,他又随手拿起放在一边的小刀。
井晨不想划同一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不怕疼,但是在同一个伤口上再伤第二次,他就会有点感觉。
药开始起作用了,井晨觉得有点迷糊,他趁着还有力气,在离那条伤口很近的地方,用力的划下了一道。
安眠药让他对这个痛觉有点麻木,只是血流的很快,已经开始往下淌了,井晨笑着,把冰冷的手垂进了热水里。
血扩散在水里,井晨呆呆的往下看,散开如同笔墨如水。
这种感觉反而让井晨舒心,他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浴缸里的清水慢慢被染的血红。
糖还没完全融化,可井晨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了。
井晨没有想那些。
好困……
对不起……,我可能要把你家弄脏了……
看东西已经模糊了,井晨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他。
顾征……
井晨觉得那是幻觉。
果然啊……最后忘不掉的……还是你……
忘了我吧……
井晨终于失去了意识。
“井晨!” 顾征已经回来了,他没有看见井晨,他四处张望着,看见浴室关着门,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用力的拍着门,可门被发锁了,里面是死一样的寂静。
结束了……
——————
六年前的那个开始,也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记得那一天,早晨集会时,B市第二高级中学政教处副主任蓝祝蔼蓝老师正在台上捏着话筒。
他看起来不算太老,偶尔忍不住还会说脏话,被校长教育了几遍后,总算是能忍了,可是人也不太和蔼,比如喜欢踹寝室的门。
话筒握手上,蓝老师开始忘词儿,于是,台上出现了非静止画面。
学生们:“………………”
“怎么了呀?老师忘词儿了?”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瞬间笑倒一大片。
“哇,你居然真敢说。”
“拽哥不行了啊!”
“哎呀拽哥害羞了!”
人群里七七八八的传出声音,本来安静严肃的氛围瞬间崩坏。
“沈劭你给我闭嘴,说的就是你们这群人,你先滚上来自我检讨!”
“哎呀,蓝老师,消消气消消气,来了来了。”沈劭排着旁边一个若无其事的少年,蹦蹦跳跳的上台,仿佛是去领奖的。
沈劭走上台,见蓝老师还站着那里,就说:“老师你先让让,我怕你被的词我感动到。”
他的这句话被话筒放大,台下又是一阵爆笑。
蓝老师一脸: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让开了,还躲得远远的。
沈劭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摆起了姿势,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一分钟,蓝老师受不了了,他在旁边大声的喊了一句:“动作快一点,大男人磨磨唧唧,找个娘们儿都比你快。”
听力好的几个前排同学听到后,笑着往后传。
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场面又爆笑了起来。
蓝老师在旁边轻声骂了句:我TM的,傻*,一脸要杀人的表情走过去,推开了沈劭,“滚下去,我帮你说。”
沈劭说:“好嘞。”就蹭蹭蹭的跑了下去。
是的没错,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是故意的。
“高一十班,沈劭,参与校内聚众斗殴,违反校规,屡教不改,他不是主犯,同学们估计也懒得听他废话,就算了,记过!”蓝老师说着,“好了,下面是主犯,井晨!上来检讨!”
目光刷的往人群的一个地方看,女生居多。
沈劭回到原来的位置,拍了拍旁边井晨的肩。
同学们主动让出一条道,完全不像沈劭刚刚那样要挤出去从后面绕。
井晨一路畅通无阻的走着,快走出去了时,前面还站着个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自觉让路,这让井晨有点烦,之前都不是这样的。
“让。”井晨说。
前面的那个男生转过身来,那张脸背着阳光,除了有些青涩,几乎是好看的无可挑剔,看起来干净的像张白纸。他看着井晨,可是没有动。
“让让。”井晨说了第二遍,那人才往旁边让了让。
井晨从旁边叽叽喳喳的声音里听见了句:妈呀,都好帅啊。心想:什么鬼?
他把慢慢的走上台,隐隐约约听到女生的尖叫。
“高一十班,井晨,校内聚众斗殴,行为严重,屡教不改,看在他态度良好,学校决定在给他一次机会,今天当众检讨。”蓝老师说着,自觉走开,把位置留给了井晨。
“高一十班井晨,我知道错了,不应该打人,同学之间要和睦,我下次——打轻点。”
蓝老师:“………………”
井晨若无其事的说着,在一些女同学期待下文时,他说:“就这些,谢谢。”
一旁的蓝老师也惊了,他小声说:“完了?”
“没了,编不下去了”井晨说着就下了台。
“………………”
蓝老师无比头疼的说:“井晨同学不想浪费大家时间,就这样吧。”
结果台下想起了掌声,基本上都是女同学的,还有井晨的同伙和几个大胆的男同学。
“另外几个从犯我就不多说了,看戏也是不对的,好自为之!”
刚想说散会,校长突然来了。
蓝老师开始怀疑人生。
“高一的同学们,你们也不是初一了,懂的应该都懂,别随便惹事,这里不是义务教育,你们想走也可以提前走。”校长说。
井晨回到队伍后,对沈劭说:“拽哥估计气的不轻。”
沈劭直接乐了:“那肯定,校长不然他说脏话,他当然憋得慌。”
说着说着,忽然听到校长说:“为了让大家再明确一下规矩,高一一班学生代表顾征,你上来背一下学生规矩。”
“谁?”井晨问。
“顾征呀,就那个全年级第一。”沈劭说。
“我管他全年级第几?这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不认识不是正常吗?整个年段你认识的还没一半。”
井晨:“……”
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走上了台,井晨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不是刚刚挡路那个人吗?反应这么慢,还第一。
然后又听见台下一堆女生尖叫。
“真吵,每个星期都这样?下次别来了,吵死。”井晨听的不耐烦,一脸无语,“有完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