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漫天飞雪。
雪花落入血泊中,成了血水,混在一起,覆满了东墨大地,生灵涂炭。
慕阁外的那队士兵中走出来了位将军模样的人,很是年轻。雪花打在士兵的脸上,脸冷得生疼,却又痛得麻木了。
“两位小公子,在下可否见见慕阁阁主。”皆尽悲凉的声音中,仍透出一线希望。
门口站着的两位少年互相递了个眼神,其中一个就转身跑进了院子。
“那便谢谢了。”那将军微微俯身。
留下的那个少年也是拱手:“在下南泽,敢问将军是?”
那将军也赶忙回礼:“在下夜闻。”
“原来是镇北将军,久闻大名。”一个戴着斗笠的青年推开院门,身后紧跟着刚才跑进去的那个少年。
夜闻自嘲地笑笑:“不敢当,毕竟这北边我终究是镇不住了。”
夜闻说完,解开盔甲,从怀里抱出来一个男婴。
那孩子在夜闻怀里睡的正香,冷不丁被冷风一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但也正是这一声啼哭,打破了毫无生气的天地。一群乌鸦扑扇着翅膀,呼啦啦地飞离了别院门口烧焦的枯树。
他知道,这青年就是慕阁阁主慕乡。
“先生,”说着,他将孩子举上前去,“您看看这孩子,能否收留他。”
“他叫什么。”
夜闻稍稍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说了实话:“墨离。”
慕乡突然就笑了:“将军您应该知道我是北周人,而这孩子怕是东墨皇室的人吧。”
东墨皇族姓墨,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实。
夜闻也是走投无路才找来的慕阁。
“先生,这孩子我愿意视为己出……”夜闻声音有些发颤。
他害怕,若是慕乡不收下这个孩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他。
慕乡低头看着墨离:“那在下问将军,这孩子到底叫什么。”
这句话其实就是让夜闻重新为这孩子取个名字,改个身份。
总之,无论他叫什么,都不能再姓墨,否则北周的人,不会放过他。
“那就由先生决定吧。”夜闻的声音有些落寞,“先生放心,我们这些人定不会连累慕阁,这孩子在哪我们就是死,也不会说一个字。还望先生……收下他,哪怕当个打杂的,留个性命。”
说完,拱手下拜。等夜闻重新直起身子时,慕乡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了他怀里的孩子。
“谢谢先生。”夜闻笑了,笑得如此放肆,就像慕乡与他相识时一样。一身的负担卸下,接下来就该是从容赴死了。
“哥,你保重。”夜闻不再叫他先生了,就当是最后一次见面,最后留下一瞬的念想吧。说罢,夜闻转身,一声令下:“众将士听令,我们打回去!”
现在剩下的士兵仅有几十人,却都拔了剑,扔了剑鞘,互相搀扶着,鼓励着,又走向了皇宫。
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夜闻自始至终都没再回头。
就那么踏过雪水、血泊,誓死不从。
慕乡抱着那孩子,一句话也没说,直到那队伍离开。那孩子早就不哭了,反倒是笑着玩慕乡的头发。
“南泽,逍晚,你们去把那些剑鞘捡回来,回去建个剑冢。”
“是。”
慕乡看着眼前的雪夹杂着风,长叹一口气:“风雪夜归人,你就叫夜归吧,也不负十三拼了性命把你救回来。”
当年夜闻刚刚从军时,还是个小兵,在那一群最好的弟兄中,他最小,排行第十三,他们几个都叫夜闻十三。
时过境迁,待今日之后,这十三个弟兄,就只剩慕乡一人了。
那么,一个是离,一个是归,愿将军,保重。
慕乡朝着东方微微一俯身。
南泽和逍晚抱着一堆剑鞘回来了,慕乡朝他们笑了笑:“走吧,回去,不用在这守着了。”
进到别院里之后,逍晚问慕乡:“师尊,您今日让我们在外面守着,就是等夜将军吧。”
慕乡只笑不语。
他本想把夜闻也留下,可是,现在想想,他那十三弟,哪是个愿意苟且偷生的人。
而且除了他那几个兄弟,还有谁知道,他虽是北周人,但对北周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