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一旦开始,终将会迎来结束的那一刻。
人类如此,动物、植物亦如此……即便是那些内眼所能见的,整日沉隆于森林、海洋、天空的无生命物,也逃不脱这样的规律。
事实上,灰自色的尘埃、上下窜动的光、寂寥的风、失落的情绪、干润的血液,它们都在进行一场又一场不动声色的旅行。
不断开始,不断结束。新的记忆填满昨日的空洞,没人会留意细碎过往在楚楚可怜。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但每次一思量,依然还是令人情不自禁地心酸眼热。
于是有人对我说:“你真是容易伤感。”
我并没有反驳。
感性之人总是能察觉到过多不必要的细节,烛火然尽后熄灭的瞬间,青烟袅袅,滚烫眼泪四处逸滋。
借那一双泪眼,看清世间真相,这和伤感没有任何关系。
人冬后的某一日,我拿着写好的信走出屋子,外面如时间静止般寂静。月光纯洁,树影婆娑,淡银色镀在地表上引人退想。稀薄之雪还在飘散,染在荒芜树枝上,无声无息,探呼吸一口,冰凉感验人身体,在我吹了个有些哑的长哨后,夜幕中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像是蓄势待发的士兵一般,那只鸟出现在我眼前。
和白天不一样,这只棕色的雨鸽在夜晚显得精力充沛。
白天时总见它打盹在阳光下眯起细小的眼睛。
我不知道为何这种鸽子会这样,习惯夜间行动,且它似乎并不惧怕寒风和暴雪,有些违背自然准则。
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便把折成细条形的信绑在雨鸽脚上,然后拿出准备好的谷物慰藉它。
冬天这一带并没有太多的食物,而雨鸽在雷厉风行享用完它的美餐后起飞、盘旋,随后便消失在月光下。
我从不曾怀疑它会迷失方向,它坚信自己的记忆,凛然展开翅膀飞去目的地,在那里,有重要的人在等待着它。
我是给一个叫罗图的女孩写的信。
信里除了寒暄,还写着关于植物信息的解答。那个女孩正在进行一场不长不短的旅行。
她离开海边的家,沿着陡峭山路独自行走良久,秋天时进人山花遍野的平原地带。
冬天,她在那一带逗留,和游牧民族一同生活,她喜欢喝苦涩的热茶,捧着石制的茶杯,沉重感自然而然令她想起儿时的记忆。
这些,都是她在信里告诉我的。
“化野医生,不知道为什么,走出了那片山,我反而觉得更加困惑,也更加不了解这个世界,和我想象的太不一样了。”
她的信里总是出现这样的句子,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我和罗图曾有过两次照面。
第一次是在深山中。 那一带的山里很富饶,栖息着很多野生动物,却也蛰伏着许多古老而危险的植物。我看见图的时候,她正端坐于一根粗壮的树干上,长长的黑发垂下来,覆盖住古树的绿色树皮。
第八十一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