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允虽然是个算命先生,但也是有点功夫在身的,这是他在乱世之中能活下来的些许胜算,看着昔日生活过的地方一点点崩塌变成废墟,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一个个倒下,变作冰冷的尸首,而后被践踏入泥土,任是谁看见了都不可能无动于衷,齐允红了眼,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是土生土长的北平人,对这块地方很是熟悉,哪里有路,走哪里离城门最快他心里都有数,当下就抄了近路,拐进了一条小巷里。
小巷里狭小无光,还散发着各种难闻的味道,这条小巷早就荒废了,周边也没人住,说是闹鬼,找人做了法事也没用,以后便只能这样了。
且说齐允刚一进去,就从纷杂的味道中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做这一行的都是信鬼神的人,齐允当即就想到了往日里的传说,脚步就停了下来,去仔细寻找那股味道的源头,如果不对劲,就立即退出去,另寻出路,因为外边虽也有血腥味,但绝对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浓郁,几乎都要将这头的臭味都给掩盖了过去。
“呃……”
就在此时,在杂乱堆放的草垛之后,发出了一声痛吟,虽然细微,但还是听得他眼皮子一跳,正想着要不还是退出去时,那边又出声了。
“是明堂吗……”
明堂是我祖上的字,他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如今一听那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东西真的在叫他,背后立即就出了冷汗,心想这地方果然不能久留,正要撤出去的时候,却又发现那声音有些熟悉,倒像是……
“……明堂,是我,子归。”
那个声音很是虚弱,但他这么一说,齐允就记起来了,这个人和他是同行,在街角处开的铺子,和他一个东一个南,只不过他向来只给达官贵人们算,但性子还算是不错,并没有做过什么仗势欺人之类的事情,人和蔼,也有真本事,就是不知他为何会躺在此处。
齐允跨过杂乱的东西,绕到草垛背后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不行了,肚子上有个碗大的血洞,连肠子都能看得见,真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又是怎么来到此处的,可就算是这副模样了,他的手里仍旧紧紧地握着什么东西,他一见到我祖上,眼睛就亮了亮。
“明堂兄,你我平日虽无深交,但如今只求你看在是同行的情份上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我们这一行有规矩,不可见死不救,且同行有如同门,有难必支援,是以我祖上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同意,蹲下身去听他交待后事。
实际上他也已经说快不出话来了,只将揣在怀里的东西指出来,让我祖上拿好,交给一个人。
“我只剩下这三枚铜钱了,你也一并拿去吧,做个念想也好,拿去花了也罢,总归,是要还的……”
说着,他就松开了手,浸了血的三枚铜币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在齐允将它们拿起来后,他才长叹一声,撒手人寰。
其实我祖上应下这桩事不止那点缘由,对于这位同行他是感激着的,因为他晓得,如果他不这么做(只给富人算命),那他就没了活计,也不会有那点名气,更不会有如今的造化,虽然知道这活儿一揽,就相当于把因果揽了上身,但他并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