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芷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小时候的事情。
听菜菜的姑姑说过,陶思铭的妈妈在怀着他的时候就回来过一次,只是待了没几天就走了。她还说,见到陶妈妈之前,还以为自己家嫂子和安妈已经很漂亮了,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菜菜的妈妈在生菜菜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但通过照片可以看出,着实是个大美人。至于安妈,安芷再怎么说天天看看腻了,也不能否认她妈妈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之一,好看到成天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哪个角落旮旯里捡回来的。
再见到陶妈妈的时候,她身后还跟着三岁的陶思铭。只是安芷无论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陶妈妈的脸。
有人说是陶文延工作太忙,不放心两母子,才让他们回国的;也有人说这个女人早就和陶文延离婚了,却怀了陶家的骨肉,陶老爷子才把他们接过来;更有人说,陶思铭压根就不是陶文延的亲生孩子……无论是哪个说法,只要和陶文延扯上关系,他们母子俩在陶家都不会好过。
谁让陶文延是个厨子呢?
这句话安芷听过两次,一次出自陶思年的嘴里,另一次则是陶思铭的同班同学。
也就是让陶思铭额头留了疤的那位。
“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你爸爸呢。”安芷有些尴尬地挠挠下巴。
“等他想通了,就会回来了。”陶思铭轻轻踮脚,摇椅便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摇晃,伴着夏夜的微风和蝉鸣,舒服得让人有些犯困。
“你会难过吗?”她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难过着难过着,就无所谓了,有时候我们也不得不去体谅父母。”这时的陶思铭,竟意外地和安芷印象中那个沉默寡言的小男孩重合了。
“我们是……同类呢。”不知为何,安芷觉得有点难过,声音也哽咽了起来,“但是我情况还好,虽然他们做得不好,但起码他们还是陪着我一起长大。”陶思铭的妈妈在他六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那个时候陶文延似乎连她的葬礼都没出现呢。
“不,不太一样,我脾气比你好一点,以前大哥老跟我吐槽说你是喷火龙来着。”陶思铭这个急转弯,来得又快又急,安芷感觉自己直接被甩到外太空去了。
当然现实中,她只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陶老四!”安芷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老婆我错了。”陶思铭本意就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见她这反应,他放心了,也立马认怂。
安芷当然不会真的和他计较。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性子愈发佛系,脾气也是来得快去得快,“小心我咬你。”
两人在院子里又打闹了一会儿,安芷突发奇想地想要带他去她的书房。
听陶思奕说过,安芷有一个专属于她的书房,里面摆满了她从小到大的作品,壮观程度足以开一个展览了。她突然提出这个要求,陶思铭自然也很好奇地同意了。
她的书房在二楼,正好是在她房间的对面。
一打开门,陶思铭险些看花了眼。一边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画作,有油画也有水墨画,也有不同风格的漫画,还有一些裱起来的剪纸、衍纸作品。而另一边的墙则挂着几幅字,其中一幅几乎占了半面墙。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浮现出安芷趴在地上写字的场景,居然有些可爱。
门的两旁也各挂了一幅巨大的画,是错落无序的抽象派画风,让人不得不感慨这小姑娘的空间感很好。
安芷拉着他越过两排比她还高的展示架,来到窗前的书桌前。书桌上有很多笔记本,本子上有些许的磨损,想必是有人会经常翻阅它们。
“这些本子记录的是我一直以来做的手工,每次做完无论好坏,我都会拍照打印下来,贴好做好笔记。不知不觉就有这么多了。”说到这个,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至于怎么开始手作这条路,还是我妈的功劳。”书桌一角放着一个带锁的木盒,安芷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它。里面的东西让陶思铭有些吃惊,他下意识看向安芷,发现她的神色平静得有些可怕。
“我是不是很可怕?”良久,她突然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木盒里的东西,是一个稻草小人,上面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陶思铭没记错的话,苏素是安芷母亲的名字。
“曾经很恨她生下我。”她摩挲着稻草人呢喃道,“她说怀上我是个意外,无时无刻都想把我打掉;哪怕生下来了,也经常想着要怎么把我送走。她说我不应该生存在这个世上,说我阻碍了她的人生。老安这么疼我对我这么好,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弥补我妈的所作所为而已,虽然他也爱我,但他更爱我妈。”
这些他都听说过。可此时此刻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在我发现她有病之前,这个娃娃已经做出来很久了。听说得往上面扎针才能生成诅咒,可我一直不敢,也不舍得,毕竟我还是爱她的。”她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便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直到陶思铭的指尖划过她脸颊,安芷才发现自己哭了。
“那个时候……我不走会不会更好?”
“干哈不走呢,对于你来说,陶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其是陶文清一家。安芷吸吸鼻子,忍不住伸手锤他。
陶思铭那回打完架没多久,其实是被外祖父接走了。其实这也是陶文延的请求,毕竟他发现,相对于陶家,外祖一家对陶思铭更加用心一些。虽然他被送走这事少不了大伯一家在背后的乱嚼舌根。
“我在外祖家过得很好,那你呢?”一手握住她乱挥舞的小拳头,陶思铭问道。
“我妈发现了这个娃娃,那天我们聊了一个晚上。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她躁郁症很严重,最后咱们觉得,如果做母女让双方都会难过的话,那就做朋友好了。”
虽然听起来很奇怪,却也是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法。后来的两人相处起来少了几分剑拔弩张,倒是多了几分欢喜冤家的感觉。对此,老安也算是放下了心头大石。两母女相处和谐之后,安妈也发现安芷把自己的手艺遗传了七八分,便开始鼓励她往这方面走。在家人关系缓和、有了新的兴趣爱好之后,安芷的性子才沉稳了些,没小时候那么别扭难懂了。
当然安妈的病情也开始奇迹般地好转。
不得不说,安芷确实很好地遗传了父母的优良基因,无论是绘画方面还是手作方面。
除了墙上的作品,展示架中摆放的许多雕塑、陶艺,以及许多汉服发饰,都让人不得不感慨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随后,安芷带着陶思铭参观了一圈书房,才在书房的沙发上坐下。
“不得不说的是,我的东西真的多。”坐下后,安芷立马打了个哈欠。
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昨晚睡得晚,早上又起得太早,今晚确实得早点睡才能养足精神。
陶思铭刚想提议早点回房间休息,却发现安芷已经靠在他肩膀睡着了。他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尝试着先把她叫醒,“阿芷,睡着了吗?”
回答他的只有她平稳的呼吸声。
在书房睡觉是不可能的,陶思铭决定抱她回房间。
抱起来才发现,哪怕这段时间把她喂胖了不少,重量还是很轻。虽然老安一家子都高高瘦瘦,可陶思铭知道安芷经常肝单子肝得废寝忘食,还熬出了胃病,所以她的瘦并不健康。
他边琢磨着怎么喂胖这个丫头,边往她房间走去,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她吵醒。结果在帮她盖被子的时候,她还是醒了。
“几点啦?”安芷有些迷糊地眯着眼,声音也糯糯的。
“十点了。”陶思铭摸摸她的头,然后把她掖好薄被,“早点休息。”
“不要休息,我要抱抱。”说时迟那时快,安芷已经伸手抓住他衣领把他拽到了跟前。哪怕人不清醒,她手劲依旧很大,陶思铭半个身子都趴在了床上,“你知道吗?对待感情我喜欢速战速决。”
说这话的时候,安芷正迷糊地揉着眼睛。
“我突然怀疑你在装睡。”陶思铭想要起身,却被她拽得紧紧地,且他这个姿势也不好挣扎。
安芷适时地打了个哈欠,“保证没有。”
“阿芷,你这是在引狼入室。”这个距离这个姿势,陶思铭感觉自己能清楚看到她睡衣下似有若无的曲线。
安芷的迷糊完全褪去。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宽松的领口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下滑,正好露出了大半个肩膀,可她笑容却是异常地乖巧,“是引你入室,可谁才是狼就说不准了。”
面对她这有些猛的攻势,陶思铭的反应倒也淡定,“阿芷,不用着急,我不会跑的。”
“不。我没有安全感。”她也实话实说。
“乖,不着急。”他坐直身子把她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她,“我不会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也在害怕吗?”安芷冷不丁地问道。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地可怕,除了窗外清晰可闻的蝉鸣,还有他略显慌乱的呼吸声。
“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