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五下午,安芷来到S大等菜菜下班一起回家。
安芷平日做手工的工具和材料大部分都放在宿舍,所以有单子的时候她都会在宿舍闭关,回家的时间相对菜菜来说会少很多。这周难得空闲,便决定一起回去。
很巧的是,在校门口准备打车的两个人在遇到了开着车也准备回家的陶思铭,由于顺路他就顺便捎上了她们俩。
是的,顺路,他们仨是邻居。
他们几家的渊源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历代都是从事教育教育行业的安、刘、陶、宁四家,在十几年前很巧合地选看中了同一条巷子的地,虽然要花上大部分积蓄,但大伙仍选择在此处定居。而且这几家人,老一辈便已交好,中青辈工作上也有往来,小辈们更是打成一片,尤其是安芷和菜菜,关系好得可以同穿一条裤子,老安老刘还曾惋惜她们俩都是女孩子,否则他们就可以结成亲家了。
不过嘛,这几家中,陶家却有些不同。陶家爷爷在文学领域上皆颇有建树,祖籍又是S市本地,再加上陶家人无论男女,相貌都极为出众。所以相较于其他人而言,陶家人在为人处世上会多几分傲气。这份傲气,也就脾气温和的老安和大大咧咧的老刘受得了,向来就心高气傲的老宁,早就和老陶不对付了。
插个题外话,副校长一家,就是宁家。
宁家在几年前便搬出了巷子,原住处也出租给一个托管机构。陶思铭在巷外停好车后,大伙便一同步行回家,路过托管中心时,正好看到一位老师带着几位小朋友在院子里画画呢。
“老安以后退休了,也可以这样子。”见此情景,菜菜突然感慨道。
“在家肝单子不香吗?”安芷忍不住反驳。
“在家在家在家,成天躲在家里,别浪费你这好皮囊好不好?”菜菜回怼。
“我……”
这两个人日常便爱互怼,陶思铭见得少,觉得新奇。安芷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类型,没想到在刘菜菜跟前竟是处于下风的。
菜菜见陶思铭在偷笑,便把战火引到他身上,“老陶,你别顾着笑,帮帮你家媳妇吧。”
“帮你个头哇。”那句“你家媳妇”听得安芷直接红着脸动手敲她了,这死丫头,整天瞎说什么呢。
“媳妇说不用帮的。”令人意外的是,陶思铭很配合地接下话茬,并无奈地摊手道。
这下安芷的脸更红了,也不想再管这两个家伙,直接加快步伐跑回自己家里。两人见状,知道安芷害羞,进行一番眼神交流后也各回各家。
当然,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过的,这天晚上,陶思铭不仅被抓过来安家一起吃晚饭,吃完饭陪老安聊了好久的文学艺术诗词歌赋后,还被留下来一起吃了顿丰盛的宵夜。安芷敢说,她长这么大都没在家里吃到过这么好的夜宵呢!等她洗好澡出来时,陶思铭已经被老安拉着坐在院子里品茶赏月谈人生了。
“老安很喜欢思铭这孩子呢,小安你怎么看?”安妈优雅地翘着二郎腿绣着花,专注得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可院子那边的情况她还是知道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女儿是什么体质什么脾气,哪有谈的超过半年的男朋友?外头的人又是怎么看你家女儿的?”安芷一屁股坐在了安妈旁边,随手捞起一个绣绷也开始做刺绣,“我喜欢没用,人家不一定受得了我的脾气。”
安妈瞅见她绣的居然是合欢花,也约莫猜得到她的小心思了,“年轻人,不要心浮气躁。”
“明明是你们着急。”安芷不满地嘟囔着,说让她自由恋爱的是他们俩,每次分手没多久他们就开始明里暗里地催促。这次更过分,才分手半个月不到就让她相亲了,还不知道谁着急呢。
院子里畅谈人生的两个人进来时,安芷的合欢花正好绣好,这个点安妈已经回房间护肤了,老安借口说去帮安妈涂面膜,便把舞台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你的手艺真没得挑。”看着她利落地收针,陶思铭不由得赞叹道。据他观察,安芷平日里佩戴的配饰基本都是她自己做的,这手艺他这个外行人都觉得不错,也难怪她能经常忙得闭门不出了。
“你喜欢就送你咯。”她直接把整个绣绷怼到他跟前。
“给我……做手帕吗?”他有点不确定地开口道。
“这个布料……好像也不适合做手帕,你等我一下哈。”安芷迅速卸下绣绷,换了根针穿好线继续开工。她简单地把这块棉布缝成了一个小布袋的模样,然后在隔壁的矮柜上抓了两把茶叶塞到里面去,再全部缝合,又从一旁的材料框里翻出挂绳和流苏缝上。一个简单精致的香包就这样诞生了。
接过她递来的小香包,陶思铭把玩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显示的时间已经十点半了,安芷穿上外套提议道。
“你觉得,你送我回去后我会放心你自己回来吗?”陶思铭俯身凑近她。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安芷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后退,而是被他逗笑了,“咱们住得这么近。 ”
“再近我也不舍得。”
不知怎地,安芷觉得陶思铭的眼里有星星。
而这星星中间的,是她的倒影。
安芷隐隐觉得心底刚睡着的老鹿要醒了,为了防止老鹿觉醒,她直接伸手敲陶思铭的脑门,“想什么呢,你这孩子咋这么皮。”
她下手不重,可这句“孩子”却让陶思铭忍不住微微皱眉。不过他没说话,而是乖乖跟在安芷身后离开了安家。
两人并肩往巷尾走去,巷子的尽头便是陶家,面积比其他三家都要大些,院子里的花卉装饰也简约大方,逢年过节的时候,几家人都会约在陶家院子里聚会。
不过升入初中之后,聚会里便少了陶思铭的身影。想到这里,安芷抬头看向他,“你后来去哪了?”
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的脚步也随之放慢了一些,“不听话的孩子,还能去哪呢?”
今夜风有些大,不仅吹起了安芷的长发,也吹动了陶思铭的刘海,那道狰狞的疤痕也随之若隐若现。
安芷自然也看到了那疤痕。
她还记得是小学毕业典礼那一天,临出门前老安让她放学后叫上陶思铭一起回家。因为陶家一家老小当天要外出,他不放心陶思铭一个人在家,便想让他来安家吃饭做作业住一晚啥的。在安芷印象中,陶思铭是个瘦瘦小小、不爱说话的小弟弟,可当她放学去到他班上找人时,却发现他不在教室,找了一圈,才发现他在操场上和几个男生打起来了。大概是寡不敌众,安芷赶到的时候,陶思铭已经是满脸是血,其他几个男生看起来倒也还好。
虽然被吓坏了,但安芷却不知哪来的勇气,直接越过人群推开那几个男生,拉起陶思铭就离开了学校,到最近的诊所先处理伤口。
后面的事安芷已经记不清,她只记得这伤口很严重,医生给他上药的全程他都一直咬着牙不吭声。晚上的时候,陶家的奶奶亲自过来把他接回去了。再之后,安芷只远远见过他一次,那时的他已剪了厚厚的刘海,几乎挡住了半张脸。
只是那个时候,两人遥遥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安芷竟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荒凉。
大概是那一眼印象太深刻,再见面时她才没能认出眼前这清爽阳光的大男孩,居然是当年的陶思铭。照她以前看的小说套路,一个人如果能这么明显地脱胎换骨,所受的经历必定难以想象。
而此时,安芷发现他的情绪低落了许多。是了,印象中,他在陶家的处境并不好。
思虑片刻,她壮着胆子握住了他的手,“明天周六,你应该有空吧?”
她的手掌纤细温润,暖得陶思铭微微一愣。
“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可能是觉得他手掌冰凉,安芷下意识地把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
“约会吗?”他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是的哦,明天早上九点,巷口等,不见不散。”快速说完这话,安芷松开手准备往回跑,却被陶思铭反手拽住。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突然怂了。
陶思铭笑着俯身在她手背上亲亲一吻,“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