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冲动之后,喜欢怀念过去的如果,但已经发生了,你总得为此付出代价。”
距离展逸文出国已经六年零五个月二十一天了,生活依旧没有止步不前,日子也照样没有灰得过不下去。
贺峻霖每天都在忙,忙得焦头烂额。大家都劝他别这么拼,可他却笑着摇摇头随便一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脸上的章鱼烧被名叫岁月的东西咬了去,那双又大又浓的眼睛,始终无力地看着这个世界。他与人交际从来不全盘托出,总是开着恰当的玩笑话。
贺峻霖从来不缺朋友,但没人能成为他的朋友。
六年的时光很快,快到让贺峻霖一夜之间明白了很多,快到贺峻霖从一个即将出道的歌手变成了每天按时打卡上班的律师,快到贺峻霖依旧没有忘记那个在加拿大的人……
说起展逸文,贺峻霖是最有资格骂他的人。
那时他们刚上小学,两人碰巧成了同桌。展逸文活泼好动,上课经常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贺峻霖聊天。
他也不和别人玩,贺峻霖在哪他就跟到哪,一双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笑起来还憨憨的。贺峻霖嫌弃的紧,要求换了座位。
后来两人碰巧又进了一家公司,那里也都是小孩子,贺峻霖有些慢热,展逸文算是他在这里唯一熟悉的人,就这样,两人在公司慢慢缓和了关系。
贺峻霖不懂展逸文为什么总喜欢盯着他的脸一动也不动,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便问了他,当时展逸文也不回避,直白的说“因为喜欢看你的兔牙,觉得很可爱。”
这一看就是六年。
六年,已经足够让一个稚嫩的小男孩变成一个青春洋溢的男生。展逸文很神奇,他与小时候的区别就在掉没掉牙。贺峻霖时常在想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等比例长大的。
公司的训练越来越紧凑,能者多劳,有优势的人往上爬,没优势的人就往下坠,贺峻霖算是中间者。
但往往中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它代表着安逸,是足够在公司面前隐藏自己的位置。
而展逸文不一样,他天生就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什么事情都要一较高低,不论是对工作还是对贺峻霖。
有时候贺峻霖很不理解为什么十几个人的比赛,他非针对自己,明明输赢已经显而易见,但是他总是笑着打趣“我让你一只手”。
后来他们一起经历了高考那段日子,每天都住在公司。公司的寝室是四人间,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张真源和陈泗旭。
那段时间的压力胜过每一次内部考核,紧迫的节奏就像千军万马踏着泥浆轰轰烈烈的奔来。
贺峻霖文科好,展逸文理科厉害,他们就商量着每天在寝室补习,熄灯了,两人便拿着手电钻进被子里,那个时候天气有些热,但还不至于开空调,两颗脑袋挤挤堆堆再出来时,就像汗蒸了一般。
展逸文总是带着贺峻霖借着下楼买冰棒的理由,带着他去江边吹风。
起先,贺峻霖十分排斥,可当他到达一望无际的江边,看着江面零星的船孤单的行着,江风吹起前面那个少年的白衬衣,连带着让他的发丝俏皮的舞了起来,他就什么也不想了。
展逸文劳逸结合呀!
展逸文朝他招招手。
回去不免一顿责骂,但两人悄悄在身后用手指打出一场小戏,根本没在听老师的话。
一起经历高考的人,似乎都在心里自动转为了一种神奇的“战友情”,但贺峻霖和展逸文似乎比这更胜一点。
展逸文的教养让人很舒服,他不会随便指人,不会吃饭吧唧嘴,那些公司教给他们的官方知识他似乎比谁都做得自然。
正是他的温柔礼貌,懂得照顾人的性格,让贺峻霖十分依赖,尽管他爱玩。
对于贺峻霖,展逸文很是上心。他知道小铃铛怕狗,知道小铃铛胆子小,知道小铃铛不吃香菜喜欢吃章鱼烧……
说起来,展逸文注意到贺峻霖也是因为他脸上的“章鱼烧”。他认真观察了一下,贺峻霖比他可爱的原因就是有“章鱼烧”和小兔牙。
很奇怪,他就喜欢看贺峻霖,哪个男孩子的睫毛又长又浓的?哪个男孩子长得细皮嫩肉的?哪个男孩子真就像兔子一样,看起来好脾气其实偶尔也急眼?
他们彼此交心,贺峻霖说他喜欢唱歌,展逸文说他喜欢Rap。
那天贺峻霖指着题目问展逸文
贺峻霖你的理想是什么?
展逸文撑着嘴,舔了一下自己的唇
展逸文当一个rapper。
贺峻霖展逸文…
贺峻霖喜欢连名带姓的叫他,总觉得这样才能让他注意到自己接下来说的话。
可展逸文想让他叫的亲昵些。
展逸文嗯?
展逸文抬眼看他,语调放松。
贺峻霖你会的。
贺峻霖认真的看着他。没有平日里的那股玩笑劲儿,他整个人显得格外沉糜,忧郁,仿佛被无数阴云笼罩着。
展逸文愣了一下,随后笑着点点头,回答他
展逸文放心,以后你唱歌,我给你当rapper,让歌燃爆每一场舞台!
他们在那段最美好的时光成为了彼此最珍贵的礼物。
展逸文家境优越,优越到贺峻霖想都不敢想。贺峻霖家庭算是支离破碎,收入算母亲的,开支算父亲的。
说来也得感谢公司,给了贺峻霖干净成长的偏安一隅,但他比所有小孩都要明白透彻。
不管是小孩的世界还是成人的世界,都逃不过一个输赢。
只不过成人的输赢在乎的东西更贵重罢了。
展逸文就是在考完试的第二天,被家人接走的。
在此之前,展逸文的家人几次去公司解除合约的事情已经让贺峻霖感觉到了点什么,但是他没有说什么,他相信展逸文。
当时他只是觉得展逸文走了,自己在公司就没有真心朋友了。
是的,真心朋友。
那天,贺峻霖对展逸文掏出了心,展逸文转手将他的心交给了张真源。
贺峻霖你真的要走吗?
贺峻霖红着眼,像是小孩子赌气一般。
展逸文小铃铛,我爸来接我了,我应该在加拿大的……”
天知道,展逸文说出这句话用了多大的勇气。拳头在袖子里捏得泛白,但他努力不让贺峻霖看出来。
他生得很精致,如同雅典雕塑一般,高贵清冷,说这话的时候眼睑下垂,那一直咧开笑的嘴角没有再做过多的表情,显得薄情而又陌生。
贺峻霖你真的要走吗?
贺峻霖只是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隔了许久,空旷的天台夹杂着夏日的潮热的风朝贺峻霖吹来,
展逸文嗯。
一个低沉到骨子里的声音在静的可怕的空间里想起。
犹如一盆凉水,浇得贺峻霖全身都是,就连指尖都为之一颤。
展逸文真的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那一年的高考他输给了贺峻霖,但是贺峻霖并不快乐。
张真源得了展逸文的嘱托,担负起照顾贺峻霖的任务,替他挡住“擦肩而过”的狗,替他夹走碗里的香菜……
甚至他比展逸文做得更好,知道在鬼屋贺峻霖的“走中间”是要让他抱。
陈泗旭因为专业能力,公司没打算再留。最后留下的只是两个想要依赖却不得不承认的可怜人罢了。
张真源变得格外小心,贺峻霖变得不再容易交心。
贺峻霖还是常常去嘉陵江吹风,从夏风吹到冬风,从退潮看到涨潮,他尝试着不去想展逸文,但往事的种种让他觉得展逸文有一天会突然回来给自己一个惊喜。
后来他想明白了,展逸文不像普通人,他有家业继承,家族的重担理应该他去承担。而所谓的梦想,不过是他们对未来的一种期盼,然后朝着这个期盼努力的活下去罢了。
贺峻霖在展逸文走后,在公司坚持了一年,后来因为家庭原因,选择了退出。
他转了专业,去学了法律。
原来,努力生活不会忘记想忘记的人。
那天展逸文对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刻在他的心底,无比清晰。或许,他是说或许,自己跟本没有放下展逸文。
贺峻霖本就长得很好看,不出意外,成了系里很受欢迎的人,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这个世界真好笑,长得好看就像自动加了十级滤镜,不论你做什么都是好的。
备注是,你得付出代价。
院里有插科打诨的男生提议艺术节让他扮女装,一时间大家都开始起哄。贺峻霖拒绝了。后来院里的老师单独找他,说要是他同意参加艺术节,就给他一个校外实习的机会。
其实不怪这个老师,他只知道同学们想推荐他上台表演,再加上本来就有意要推荐贺峻霖实习的想法,正好顺水推舟罢了。
贺峻霖最后还是答应了,回去的路上他又想起了展逸文。如果他在的话,会让自己参加吗?
他现在,在加拿大应该过得很好吧?
艺术节之后,贺峻霖女装在全校反响热烈,有些人恶趣味调侃他叫“霖妹妹”,有的女生骂他变态,反正贺峻霖的大学生活过得并不怎么安稳。
好在张真源一直都在,陪他度过了难捱的时光。
张真源小贺儿,陈泗旭要回来住了。
张真源给他递了一罐刚开好的啤酒。
贺峻霖垂眸想了想,抬眼无神的看着他
贺峻霖那我搬出去吧。
他这样的眼神张真源已经习惯了
张真源不用,只是通知你一声,到时候别说我俩吵。
张真源笑着打趣。
贺峻霖跟着他笑了,伸手碰了碰他的啤酒罐,仰头喝了一大口。
顺着动作,他视线望向天空。今晚星星有点多,像随意将钻石扔在浩瀚的宇宙里一样。不过估计这种幼稚的事情展逸文做得出来。
张真源你……
张真源欲言又止,贺峻霖抬眼看着他,无声的询问。
张真源吃了一口串,低头想了想
张真源如果他不回来,你还这样下去吗?
贺峻霖一顿,明白他说的“他”是谁,笑着问:
贺峻霖哪样?我现在过得不好吗?你是不是嫌我赖着你了,我这不是最近在找房了嘛,马上就走了昂!
说着,给他递了一串土豆。
贺峻霖嘴吧啦吧啦挺能说,俗话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张真源心一软又让这件事翻了篇。
果然贺峻霖说到做到,陈泗旭没到几天,他就搬离住了一年多的房子。
新的环境,彻底没有了过去的任何回忆,贺峻霖以为他会真的开始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