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冬,李昭懿闲着无趣,命茯苓取来上次未瞧尽的诗书,柔荑划过,不多时翻动两页,纵然瞧不进一句两行,倒也要换一个乐学好学的好名声,挑了银针拨了拨手炉里的炭火,柔荑搁在上头,才觉着身子温热些。
“小姐,老夫人刚睡好了觉,正喊你过去呢。”梅香起了珠帘,一面叨嚷着。
“我这就去,茯苓去把柜子里那件白裘取来。”李昭懿撂了书便起身往外,正欲抬脚,似又忘了要说什么,蹙了蹙眉不大在意,撑着把伞就往祖母那去。眼下冬至,细雪压了枝头,地上积雪融了几回,路也湿滑,走路且要踩实,如若摔了碰了,定要让人笑话的。
“祖母~祖母万安。”李昭懿一路小跑入堂中,倒也不管礼节了。幼时祖母心疼她体弱,不大让她同兄长姊妹们去私塾听老先生讲课,偏正如此,学得一身顽皮性子,不少受父亲责骂。
“我的昭懿呦,好丫头,来坐好,听祖母给你说。”老嬷嬷取了个软垫凳子给她坐,又替她解了披风。
“你也到年纪了,纵然是个女儿家,也要学得一些书,得识字。正好小侯爷家塾过了冬就开,你随着昭明昭磊,昭华昭安一起去,你母亲替你备好了笔墨纸砚,茯苓伴读。”
李昭懿玩惯了,一时叫她去上学那里肯去,只怕是先生都要愁容满面,更不用云什么之乎者也了。又碍于祖母之命,只得言是。又在祖母处用了晚膳,顽了一回,回屋时已是深夜。
“那和风苑的最近可还有生事?”祖母一面端着茶盏,一面问道。
锦溪姑姑言道。“奴才正想说呢,前些日子放了月钱,她说少了一吊,夫人遣人去查了,却也没少,她硬说少了,好赖话不听。现下主君进京,她正等着主君回来好发作呢。”
祖母悠悠的抿了口茶,笑道。“随她闹吧,前些年害的昭安她娘离世,这家里管事的也就给了大婆,她这二婆若要真闹,昭华还能跟着明儿他们一起去私塾吗?老身确实是眼睛不好使耳朵不好用了,但一个老嫡母在这,量她也不敢翻什么风浪。”
“老太太说的是,咱且就寝吧。”
第二日李昭懿起了个大早,浅描眉,脸淡妆,翠裙红袖,缓步书堂下。几对明窗,堂中设一处玉屏,闺中女子不得见外人。
“先生万福。”只听堂中众人请礼,李昭懿也随着行礼,待先生入座,众人方才入座。细细环顾四周,除玉屏这头的庶姊李昭华、庶妹李昭安、还有国公府独女杜燕瑾、给事中裴氏嫡女裴南湘外,就是玉屏那头嫡长子李昭明,庶子李昭磊,大抵那小侯爷唐柏舟也在。
“诸位,可知何为大同?”先生捋着胡子,一手揣着书,抵在背后,缓缓踱步。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是谓大同也。”唐柏舟言道。
“甚好,除此之外呢?”
“德不孤,必有邻。”杜燕瑾言道。
李昭明持笔敲了敲砚台。“大道之行,不责于人。”
先生点了点头,却不语。原是瞧见李昭华无心向学,在纸上不知绘些什么。
“昭华,你有什么别的见解吗?”先生问道。
李昭华一时慌了神,扭捏起来。“学生…愚钝。”
先生敲了三声云板,“听讲。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如此大同,怎能轻易做到呢?”李昭懿问道。
“好,那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更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啊。”唐柏舟笑道。
李昭懿气的两颊微红。“那与盗窃乱贼而不作有何干系。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若盗窃乱贼不行,又该如何?”
一时间唐柏舟无言,只说先生该下学了,先生留了工课,各自回家。刚过了长廊,远处传来一男声。
“昭懿妹妹,且留步。我原不是故意气你的,这里给你赔个不是。我瞧你跟着的丫头没带伞,给你捎了把伞来,正下雪呢,别把衣裳打湿了。”唐柏舟气喘吁吁的递过一把伞。
“谢小侯爷好意,不打紧的,况且带回去了跟爹娘不好交代,生受了。”说罢,李昭懿携着茯苓远去。兰麝香仍在,佩环声渐远。
“你倒是一言不发,舌头要烂在嘴里吗?”李昭华正训斥着李昭安,正巧斜眼间瞧见了长廊那二人,心下便生一计。“下次再叫我失了脸面,且有你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