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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

他的神明

夜晚,奈布趴在自己乱七八糟的书桌上,也不知道多久没扫过了,上面全部都是摆放得横七竖八的书,胡乱的翻开。

房间里边并没有开灯,桌子上的小夜灯独自在黑暗里发出暖黄色的亮光,照在奈布的半边侧脸上,把他刚毅的侧脸显得有些柔和。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依旧是紧蹙的。

虚掩着的门被人推开,少年端着一杯热腾的牛奶走进来,看到趴在桌子上的人时愣了一下,然后把桌面随意地收拾了下,将牛奶放到桌面上,他弯下腰,盯着男人的眼睛,然后一根一根地数着他的睫毛。

夜灯的光也打到了少年的侧脸上,两人对在一起,刚好冲散了自己周围的那些冷意,竟是十分的相配。

“你再这么盯着哥哥看,哥哥估计都不好意思了。”奈布出声道,少年像是被惊扰的兔子,弹跳开来,却被一只强有劲的手拉了回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奈布怀里的人直接僵了,像个塑像,一动不动,他觉得有些好笑,在少年耳边轻道:“怎么了?小时候不是经常这样抱着你看书的吗?小时候怎么不害羞?长大后反而害羞了?”

伊莱的耳根子直接红了,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有些不知所措,呼吸变得急促了些:“你,你没睡,干嘛,装睡,吓我一跳。”

他的语气里染上几丝嗔怪的意味,听得奈布心痒痒,这个小孩无论过来多久,都是能要自己命的那个小孩啊,什么时候都没有变。

“怎么?哥哥吓到你了?是哥哥的错,鸮就原谅哥哥这一次好不好?” 奈布说道,怀里的人放松了下来。

“那,那你,先把我,放下来。”伊莱红着脸,说道。

奈布也不敢把人逗得太过,松开了手,让伊莱从自己怀里出来,伊莱走到一边,低着头,说:“我是,奈尔小姐,让我,送牛奶过来,你,你趁热喝了。”

奈布挑眉,端起杯子,牛奶凉了许多,表面上还起了一层薄薄的奶皮。

老一辈的人说,牛奶起奶皮属于好的牛奶,一杯牛奶的价值全部在奶皮上边了,但是其实奶皮主要是由脂肪上浮形成的,但它的成分并不只有脂肪。牛奶在加热过程中乳脂肪会发生膨胀,乳液的粘度下降,这些反应促进了脂肪的上浮,使脂肪聚集到牛奶的表面。随着加热的持续进行,脂肪球膜蛋白发生变性,致使脂肪不够稳定,很容易凝结在一起。

同时,这些凝结在一起的乳脂肪还会吸附牛奶中的酪蛋白、乳清蛋白,牛奶表面的张力降低,最后形成一层更稳定的皮膜,这就是我们看到的“奶皮”。因此,从成分上来说,“奶皮”中有脂肪,也有吸附上来的一些蛋白质,吃是可以的,但还谈不上多有营养。

奈布喝了一口,顺带把奶皮含在嘴里嚼着吃了,伊莱看了看周围,奈布的房间除了桌子乱以外,其它地方都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明天去学校不要紧张,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就回来和哥哥说,有事你哥哥我给你罩着,萨贝达家族还是罩得住一个你的。”奈布将牛奶喝完,淡淡道。

他这点倒是没有说谎,当今要说在上流圈子里面,就连克拉克家族都要让着三分的便是萨贝达所在的家族,他的家族有些复杂,但是内部是十分和睦的。

伊莱点点头,接过奈布手里的杯子,准备出去,奈布再一次拉住了他,道:“你……那天为什么没来?”

伊莱身形一顿,呼吸急促,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一天,那个平时对他格外照顾,总是偷偷将他放出去的老管家身上全部都是血,一双眼睛瞪得极大,看着他,像是再说“你为什么不救我?”,他的身上溅到了老管家鲜\红的血和脑\浆。

那是多少楼的高度啊,老管家就这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推了下去,而那个罪魁祸首则将他关入了那个不见天日的房间,没日没夜地学习与被监控。

“伊莱,伊莱!”“鸮,你怎么了?回答哥哥,你还好吗?”奈布的声音在伊莱的耳边炸开,伊莱心有余悸地回过神来,身上起了一层冷汗。

那个场面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病情也不会允许他忘记,他终将会和那段恐怖的记忆度过一辈子的时候。

“没事吧?”奈布带有关心意味的话语落到伊莱耳边,他替伊莱拿自己的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柔声道,“你刚刚怎么突然愣神了?还一个劲发抖,可吓到我了。”

伊莱摇头,道:“没,没事,老毛病了。”他深吸一口气。

“你早些,休,休息。”

·

伊莱认识奈布那一年是在五岁生日的那一天,但是生日对于他和平常时候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没有蛋糕,没有派对,甚至于连一句来自父母的祝福都没有。

从他记事开始,他的童年只有满屋子的书,那几个佣人,一位老管家,和几个严肃的老师,明明只是上幼儿园的年龄,上的却是小学的课程。

父亲基本上看不见人影,偶尔看见几次,不是在打他的母亲,就是在胡乱损坏着家里的东西;而母亲似乎永远都是披头散发的,老是拿各种各样的课程,让各种各样的老师来教他,告诉他,他乖一些,好好学好这些东西,他的父亲就会回来看看他们了。

小时候的伊莱哪里懂得这些,只能一昧的接受着他的母亲给他安排的一切。

老管家是他记忆里对他最好的人,总是会在下课之后偷偷带些甜点给他吃,有些时候是饼干,有些时候是他自己做的泡芙,有些时候是他请厨房做的小蛋糕。

老管家脸上永远都是慈祥温柔的笑,比起他那可怖的母亲和那个总是见头不见尾的父亲,伊莱更愿意也更喜欢接近这位慈祥的管家爷爷。

“小少爷,今天是您的五岁生日,祝您生日快乐,以后身体都健健康康的,这是我给少爷准备的礼物。”伊莱早上醒来,就看见管家拿着一个像锁一样的东西,给他说着生日快乐。

伊莱高兴地接下,道:“管家爷爷,这是什么呀?”

老管家替他穿着衣服,笑眯眯地道:“这是长命锁,它是我们国传统的吉祥物,它有保平安,长命百岁的寓意。

长命锁的寓意可以锁住孩子,不让邪气上身,不被病魔缠绕,祈求孩子健康成长、长命百岁。民间认为小孩戴这种锁,便可以借百家的福,辟凶趋吉,平安长大,与小孩吃“百家饭”、穿“百家”。长期以来,被认为有压惊辟邪、驱鬼祛灾、祈祷福寿的作用,其实就是民间的一种护身符,一种象征性健康平安的意思,我希望小少爷以后都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这是我去特地买的,虽然晚了些,但是总比没有要好。”

“要是我以后不能再继续陪伴小少爷了,您也有一个长命锁,它一定可以保您平安顺遂的。”

伊莱嘟了嘟嘴,自己扣起纽扣,老管家惊喜地笑了笑:“小少爷您真棒!”

“我不要伯伯你走,我以后会更努力的!”伊莱用着稚嫩的童声说道,老管家被逗得笑了。

他将伊莱从床上抱下来,让伊莱穿着鞋子,道:“少爷呐,我终有一天会离去的,况且您的努力是为了自己。”说到这里,管家似是想起来了什么,他叹了一口气,“您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学会为自己活呢?”

伊莱歪了歪头:“伯伯,我已经五岁了,是个大人了!”

老管家在他的头上摸了摸,眼底里闪过一丝心疼,他道:“少爷想不想出去玩玩?隔壁家也有个哥哥的。”

伊莱想了一会,道:“可是今天还有课啊,鸮鸮没时间。”

老管家笑着道:“那么待会老师来了,少爷自己在房间里边画画,然后我给您放风,您出去玩就好了。”

伊莱的眼睛一亮:“可以吗?老师不会发现吗?”

管家笑了笑:“不会。”因为那老师也和他串通好了,不会说的。

到了十点,就像管家说的,他自己在房间里画画,而老师艾格·瓦尔登则坐在外边,闭着眼睛睡觉,伊莱被管家放了出去,跑到了外面。

“他走了吗?”艾格在伊莱离开之后,便睁开了眼睛,哪里还有瞌睡样,老管家点头:“走了,明天的老师那边怎么样了?”

艾格坐在画板面前,看了一眼,道:“他们全部同意了,以后上课的内容,基本上都会是他课外的功课,您要好好监督他。”

老管家点头。

·

伊莱越过护栏,弄了满身的泥土,从隔壁家留出的一个洞里钻了进去,衣服上和脸上都是灰尘泥土,就好像刚刚从垃圾桶里出来一样。

“你是谁?”一位留着到肩膀上的人堵住了伊莱的去路,伊莱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极好看的人。

那人将他从地上提起来:“你是谁?为什么来我家?”

伊莱不说话,他十分怕生,哆哆嗦嗦的,像极了小兔子。

“……”那人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只好再问一遍:“你是谁?”依旧没有回应,他只好又开口道,“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这回伊莱给了那人反应,点了点头,那人摸了摸下巴,道:“有反应,听得见,那就证明你是个小哑巴!”

“小哑巴,你来这里是迷路了吗?”那人蹲了下来,和伊莱平视:“我叫奈布·萨贝达,你叫什么?你会不会写字?”

伊莱想了想,摇摇头,他不能说,也不能写出来,要是这个人知道了,肯定会把他送回去。

奈布愣了一下,然后道:“你没上过学校吗?”

伊莱歪头,他确实不知道什么是学校,他平时都是在家里待着的。

奈布扶额,他直起身,道:“你等着一会。”

其实伊莱来这里,是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记得管家说,隔壁有个哥哥,下意识就以为管家让他去隔壁,所以就来这儿了。

过了好半天,奈布才端着一个盆过来,他把干毛巾丢水里弄湿,然后拧干水,给伊莱擦起脸来。

毛巾是新拿的,上面还带着一股子新毛巾特有的奇怪味道,伊莱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奈布将他的脸揩干净,又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这才把毛巾洗了,然后把水倒在一旁的草丛里。

“我教你读书吧!”奈布看着眼前干净了的小孩,兴奋地说。

他是属于那种自来熟的人,所以对谁都可以热情熟悉,伊莱被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就看见他拿着一本书,拉着自己坐在一旁有着青苔的台阶上。

那本书是《小王子》,伊莱早就看过好几遍了,这本是好几年前的版本了,书页有些泛黄,可是内部却是崭新的,可见这人并没怎么翻看过这本书。

奈布看了一眼盯着书的小孩,然后放下书,把伊莱抱到自己怀里,又拿着书翻开,里面还有拼音。

“这个是我老妈在我八岁的时候买给我的,我又不喜欢看书,她还不如买个游戏机给我呢!”奈布不满道,翻开书念了起来。

微风、阳光、少年和朗读声,伊莱从没感觉如此真实过,但是他有一个疑问,这个姐姐的声音为什么那么像个男生?

奈布读了老半天,看着小孩乖乖的,又把人跟书放在一旁,走回屋里,伊莱眨眨眼。

一会奈布又回来了,自己嘴里叼着一根冰棍,手上还拿着一盒。

“给,这是乳酪,你吃吃看。”奈布把小盒子盖打开,把里面的勺子拿出来戳进里边,递给伊莱。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台阶上,躲在墙的后面,一个吃着冰棍,一个吃着乳酪,倒是成了一番风景。

日落西边,伊莱站起身,冲奈布摆手,奈布会意:“你要走了?以后还能再见吗?我继续读给你故事。”

伊莱思索了一会,指了指那个洞,点点头,奈布笑了起来,露出几颗白牙:“再见。”

伊莱就着洞离开,从大门回到自己家里。

“站住,克拉克,你去哪里了?”母亲的声音响起,伊莱站直了身体。

“母亲。”伊莱恭敬道。

母亲点点头,道:“你出去干嘛?”

“克莱顿女士,是我让小少爷出去院子里观察草,这是他今天绘画课的课后作业,我将会在下次课程的时候验收。”艾格从上面下来,冲着伊莱的母亲道,他来到伊莱面前:“您要好好完成作业。”,说完,还眨了眨眼睛。

伊莱点头:“好的,瓦尔登先生。”

艾格摸了摸伊莱的头,拎着他的包离开,克莱顿看了半天,然后道:“画完给我检查,明天你有数学课。”,然后她回了屋子,老管家走了上来:“小少爷今天开心吗?”

“伯伯,明天我还要出去,我跟隔壁哥哥约好了。”伊莱牵着老管家的手,老管家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道:“放心吧小少爷,我明天会让您出去玩的,现在我们先去吃饭,待会去吧画画完。”

“嗯!”

伊莱猛地从床上惊醒,他看向窗外——天亮了,到早上了。

他下床换了一身衣服,去洗了个澡,拎起背包,打开门,那个梦中的少年和门外的人重合。

梦醒了,他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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