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夏的意味还未完全散尽,秋的寒意日益渐浓,阵阵落叶被扫的一干二净。
深秋的初晨,袭来的清凉触碰着后知后觉的神经末梢,住在心灵深处的蜉蝣被完全释放,一口口吞噬着刘枫那千疮百孔的童心。
那时候是没有房子住的,一家有两间黑漆漆的从祖先那里遗赠下来的土房,实属万幸了。
古老的木板床上点缀满了金灿灿的麦秆,麦秆上铺着黄巴巴的缝补脏厚垫子,散发着骚哄哄异臭味,有时还有跳蚤在泛滥。
在床边两米处的地方是黑不溜秋的土灶,包谷米饭散发出的香气夹杂着刺鼻的骚臭味,混合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三两声鸡鸣后,睡在太婆婆床旁边灰黑色破旧不堪的木柜子上的刘枫,只有两件满是窟窿的厚褂来抵挡这深秋的寒意。
在摇摇摆摆的煤油灯下,刘枫折腾了几分钟后,便要去学校。往常刘枫临走时,都会听到太婆婆几句不厌其烦的唠叨。
今天刘枫本来就赖了一会儿床,起床折腾的也够久,在临走时,他没有顾及那么多,只是感觉哪里不习惯。
他摸摸后脑勺,将跨出门槛的左脚抽了回来,思忖着:好像太婆婆没有嘱咐我。
他快步移到太婆婆的旧榻旁,喊了一声:“太婆”。
然而并没有任何的回应,刘枫瞬间感觉不对劲,他便用手反复地摇晃着太婆婆,仍然一声不响。
刘枫飞一样的窜出了灶房,太快的速度根本停不下来,他趴到了外婆罗时珍的木板门上,用力的狂敲着,哭喊着:“婆,快醒醒,太婆咋叫都叫不醒,怎么办啊?”
外婆罗时珍听到刘枫的话语,慌张哽咽的答到:“等哈,我立马起来看看啥情况?你先别哭了。”
外婆外公都连忙爬起来了,提着摇摆不定的煤油灯,照着太婆婆的旧榻,外公掀开太婆婆捂着脸的脏被子,下面的躯体早已僵硬了。
外婆外公哭得死去活来。太婆婆离世的消息散出去之后,刘枫的几个姑奶奶都纷至沓来,在这本来应当十分凝重的气氛里,姑奶奶们面上完全看不到半点难过的脸色。
接下来是给太婆婆穿衣入殓,看着太婆婆躺进了被染得漆黑两平米的棺材里,封上棺材盖,便再也瞧不见太婆婆那慈祥的脸庞了。
邻居好友都来帮忙,道场上搭起了塑料大棚,借来了十来张黑色的八仙桌,摆在大棚里,以备后来吃饭之用。
到晚上时,请来了两个在村子里比较有名的唱家子,给太婆婆“开歌路”。
在农村里,有老人离世,必须先“开歌路”,后面才能让另外一些喜欢唱孝歌的亲朋好友围绕着死者的棺材打转,边唱边打锣鼓。
外公差遣枫爸请来了阴阳先生,只有阴阳先生找好了墓地,看好了上坡的时间,死者才能被埋葬,山村里死去的人大都是土葬的。
太婆婆要在家里放七天才能上坡,但是山里的农民们匮乏的家境,经不起七天都唱孝歌。
外公决定“落等”。落等就是把棺材从高板凳放到低板凳上,并告诉亲朋好友,中间两夜是不用唱孝歌的,这样以来家里人就可以休息两天。
最忙的日子是后两天,姑奶奶们想给太婆婆“做寺”,然而外公外婆却不愿意去做,大概是“做寺”又要花一大笔钱,实在拿不出。
在太婆婆上坡前一天晚上,外婆被气得离家出走了,外公还是拗不过那五六个姑奶奶们,最后还是选择了“做寺”。
一个姑奶奶可能是在怄气,她跪在太婆婆的棺材前,在一个铁锅里烧着火纸,火纸是死者在阴间用的钱。
烧着烧着,把支撑棺材用的小方桌的一条腿烧断了,棺材差点塌到了地上,幸好被枫爸发现了,叫了几个壮年人换了一个小方桌。
第二天十点三十五分,是太婆婆下葬的时间,八点半就要从家里起身,好多壮年人都赶来“抬杠子”。大家一起把棺材抬到要埋的地方,就称“抬杠子”。
在村里人缘好的话,来“抬杠子”和帮忙的人就很多,反之,就没人来帮忙,做儿孙的不能让自己家的老人不按时下葬,便只能掏钱请人来“抬杠子”。
太婆婆顺顺当当的被抬到了要埋的地方,把棺材放到早已挖好的坑里,盖上泥土,拿石头砌好类似三角形的坟头。
太婆婆便在这里长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