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之夜。
姑苏城内,灯花盏盏,烨烨相映。大街小巷间人头攒动,来往游人络绎不绝,颇有趣味的赏玩着小商铺前悬挂着的各色灯谜。
时不时有孩童嬉笑着牵着栩栩如生的动物花灯,借助小巧的身形,追逐打闹着穿梭在人群中。
身后是一路焦急小跑的管家奶娘们。
平日鲜少出门的各府小姐在这一日也都踏出府邸,期待着能在街上偶遇时常从家人奴仆口中听闻的那些气宇不凡的公子。
自家小姐出门前,老爷夫人叮嘱完随身丫头,扭头又拉着孩儿说长道短,事无巨细的从头到脚全嘱咐一遍,生怕路上的碎石也能划破自家闺女的玉足。
而此刻,寄府也不例外。
“我刚刚跟你说的那几点,都记住了没?”
“记住了记住了!我又不是天天闷在屋子里不出门的大家闺秀,什么刀枪剑雨我没见过啊?爹你能不能别瞎担心了!”
“那好,你把我刚才说的几点再给我复述一遍。”
“…………”
寄星河飞也似的转身逃出寄府,把寄盛昌的谩骂呵斥全甩在身后。
再多待一刻,自己怕是要折在自己老爹手里了。
暖风轻拂过面颊,耳畔没有了吵人的啰嗦,寄星河不觉扬起了嘴角。
足尖轻轻点地,跳跃于屋檐上,没过多久便停驻在一座茶楼前。
抬头逆着灯光,眯眼看去,只见牌匾上不知是谁提的三个潦草大字——座听楼。
楼内案板一拍,她最喜爱的说书先生又开讲了。
“……这自打寄家小女出世起啊,寄萧两家便彻底断绝来往,官家老爷更是逢场必怼,非呛上那么几句才肯罢休。
“可那口水仗啊,往往是萧老爷败北,谁让自己生了个不检点的儿子,供世人评头论足呢?
“据说,世人几乎没有见过萧家小儿子的,见过一面的,多半都被那萧老爷赶尽杀绝!……”
众人唏嘘。
座下却有一女子生得娇俏可人,一弯桃花眼自在半阖,翘鼻高挺,红唇水润,暗红发带束马尾,利落拘于脑后,垂至黑金腰封处,腰间别一把银铁云白长剑,镶玉剑柄为工匠悉心雕琢小字——“星河”,周身赤色衣着,俊俏犹似少年郎。
她此时正单腿屈膝搁置在长凳上,仰首痛饮桂花酒,听到说书人揶揄萧家,不由大快,猛地持了酒瓶瓶身砸向案板,大喝一声“好”。
霎时间,说书人身前的桌案被人一脚踹翻。一个白衣男子英姿凛然,怒气腾腾,杏眸瞪得浑圆,仿佛能将那口出狂言之徒生吞活剥。
“一派胡言!”
白衣男子身侧有一位青衣小生上前阻拦,那青衣小生低头凑在白衣男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又朝一旁吓得屁滚尿流的说书先生颔首以示歉意,慌乱的局面才算得到了控制。
寄星河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声色的盯着反应激烈的白衣男子。
听到说书老头诋毁萧家就做出这么大的反应,莫非是萧家公子哥?
正思量着,视线挪到了正在劝阻的青衣小生身上。
……和他的随从?
眼看那两个人息事宁人之后,就准备扎入熙熙攘攘的人群离开。
寄星河情急之下猛地站起身来,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一口唾沫都来不及咽下去就张了嘴,着急着想要叫住那两人。
“别跑”两个字,硬生生吼出了排山倒海之气势。
屋内所有目光顿时汇聚一处。
一位妇人手边的孩童捂住耳朵,把头埋在自己娘亲的怀中嘟囔了一句,“娘亲,我的耳朵好痛啊,是天灾要来了吗?”
寄星河:“…………”
二人:“…………”
寄星河一路讪笑着朝客人们抱拳赔罪,匆匆小跑到那两个男人面前,恭恭敬敬的向踹翻了桌案的那位白衣男子作了个揖。
又觉得不够,悄悄打量了一下青衣小生,细细考虑了一番,依旧觉得刚才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
哪有随从出头公子相劝的道理?
于是她继续冲着白衣男子开口道:“想必,这位就是远近闻名的萧家大公子,萧夜阑吧!”
转身又向青衣小生颔了颔首:“这位想必是萧公子的侍从了。”
白衣男子“噗嗤”一下咧开了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青衣小生按了按手背。
他不解的和青衣男子相视一眼,圆圆的杏眼瞪的大大的。
片刻之后,他好像是无奈的服从了一样,朝寄星河躬了身子,还了一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躬就是显得哪里有些别扭。总觉得有些太过于谦卑了,以至于看起来竟像极了鞠躬。
侍从:“…………”
侍从温柔的踹了萧公子一脚。
“呃唔!”萧公子剩下的呻吟愣是给随从狠戾的一眼给瞪回去了。
寄星河奇怪的看着这两个人,眉头紧锁。
萧夜阑在家中地位已经沦落到犬马可欺的田地了?
紧接着,几个贴身丫头骑在自己头上为虎作伥的画面充斥着寄星河的脑海,活灵活现,十分逼真。吓得她一个激灵,赶紧晃了晃脑袋,暗自发誓绝不可能让这种景象成为事实。
今天回府就把这些丫头叫出来挨个进行思想教育!
“在下正是萧夜阑。敢问姑娘芳名?”
寄星河身子一僵。
怎么办,问到姓名了。
总不能直说自己是寄家小女寄星河吧?
光看萧夜阑刚才那个卯劲儿,一点也不像传闻中习文不习武的公子哥,倒像是个赋有倒拔垂杨柳神力的壮汉。
不过那个小侍从倒是长相干净,一股子书生气,看起来没什么太大威胁。
虽然他欺负主子。
寄星河定定的看着白衣男子,八尺男儿,体格宽厚,健壮有力……
天啊!搞不好他知道了我是寄家女儿之后——徒手刃小女?!
寄星河脑子里闪过一幅景象:
‘哈哈哈哈哈!寄星河!今天终于让我逮到了吧!’
只听“撕拉”一声,脑浆迸裂,鲜血横飞。
“…………”
“我叫纪南风!!成纪星郎字义山的纪!!”
狗急了能跳墙,寄星河急了能背古诗。
“那姑娘跟着我们二人,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