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桃花开得正好,暖暖的粉色在枝头簇拥,一团紧挨着一团。如蛇的长廊沿着池畔一路蜿蜒,屋顶趴伏的脊兽正睡得香甜。廊下有美人斜倚栏杆,漫不经心地将鱼食撒下,惹得池中锦鲤争相跃出水面。
那锦鲤肥美而鲜,若盛入食鼎,必是一道佳肴。茶颜懒洋洋地将食盒里的最后一捧鱼食撒下,转而笑道:“可别让阿辰看到你们肥成这副模样,否则他又该想着喝鱼汤了。”
廊前木扉被人轻轻推开,紧接着她便瞧见阿辰的头如偷食的老鼠般探了进来。她伸直了脖子,果然见阿辰身后还跟着一个负累,想是又从路边抱回的什么野猫野狗。茶颜深深地叹了口气,继而毫不犹豫地将手中捧着的食盒砸了过去,“姑奶奶之前警告过你,如果再敢带什么阿猫阿狗回来,就把你打折了腿,扔到池子里去喂鱼。”
“不是猫也不是狗……”阿辰将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抱到了她的面前,眉眼之间满是恳求,“姑姑,你救救他吧。”
茶颜看了眼那幼童昏睡着的精致模样,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不救。”
“为什么?”
“你应该知道。”
阿辰有些急了,“姑姑,他不是主动找人打架生事的。是那些公子哥挑事,七八个人合起来欺负他一个。如果不是我出手,他怕是已经死了。”
茶颜白了他一眼,“你那么有本事就自己救呀,还回来找我做什么?”
“你不能见死不救!”阿辰死死地拽住自家姑姑的袖口,脏兮兮的小手染黑了那雪白的缎袄。看着茶颜黑下去的脸,他有些畏惧,却依旧执拗地不依不饶,“你若是见死不救,和外面那些人又有什么分别?”
茶颜翻了个白眼,“昔年秦启用变法,后为堵贵族之口,我救得了吗?那么多人我救得过来吗?远的不说,昨天我能去救吗?你姑姑我打不过地府的诸位神君自然不敢去抢他们的生意。阿辰,你能不能有点做妖的觉悟?少去管他们的闲事?”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
“好,我救。”茶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素手翻转,凭空引出一段桃枝,毫不犹豫地打在那幼童的脸上,“伤没有多重,是他自己不想活。”
阿辰垂下头,眉眼间满是委屈。
茶颜叹了口气,转而抓起那幼童的领子毫不犹豫地将他丢进了锦鲤池。
幼童呛了水,竟真的挣扎着睁开了眼。他死死抓住一根桃枝,在临死的那一刹那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意志。茶颜懒洋洋地坐在池边,摸着下巴浅笑,“小子,你叫什么?”
“政……”他犹豫半晌,继续说道,“赵政。”
“秦与赵修好,为表诚意,特派王子异人来赵为质。异人在赵受了不少罪,幸得吕不韦相助,不但有了妻与子,还得了华阳夫人的垂爱。后来秦与赵交战,赵国欲杀秦在赵的质子泄愤。异人在吕的帮助下逃回了秦,可他的妻子和儿子却被迫留在了赵。”茶颜打了个呵欠,神色间满是慵懒,“还没有改回赢姓,还没有让那些欺辱你的赵国公子付出代价,你舍得吗?”
幼童怔然,任冰冷的池水冻得他唇齿打战。半晌,他奋力游向岸边,“不,在没有改回赢姓前,在没有让他们付出代价前,我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