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菁熟练地转着方向盘,弯来绕去的拐了好几条小巷子,终于在衣锦坊的一家小酒吧门口停了下来。
时间隧道!
思凡站在门口愣了半天,真有这样的地方?
“这个酒吧不吵,在这里你可以安静地想点事情,或者什么都不想,以后你脑子乱的时候也可以来这里。”
“我不爱逛酒吧的。”
“以后你就会喜欢了。”
“为什么?”
“这家小清吧,就是你说的时间没有皱折的地方。”
“这跟我说的那不是一个概念好吧?”
“差不多的啦,这里不错的,我经常来,一杯鸡尾酒,一个果盘可以坐一个小时。”
“是嘛?不过名字倒不错,时间隧道。”
“是啊,这里就是专门拿来放空自己的地方,你可以感受到时间和生命停止的样子!”
“有这么神嘛?那以后我可得常来。”
轻柔的音乐,温暖的灯光,调酒师轻轻地摇摆,优雅地调配着一杯彩虹酒,空气中处处弥漫着一种舒服的味道。
“菁姐,你来了,还是老规矩——石榴马天尼么?”侍应生熟练地打着招呼。
“等一下,”叶菁转头看着思凡,思凡不知道怎么选,摇了摇头。
“菁姐,要不,两杯Valentine Martini?”侍应生第一次看到叶菁带男伴来,试探着问。
“行,听你的,两杯瓦伦汀,两个果盘。”
思凡不自觉地脸红了一下,跟着叶菁在一个角落坐下。
门外是车水马龙的喧嚣,这里却是游离在尘世之外的慵懒和随意。
不同于一般的马天尼杯,这款瓦伦汀马天尼酒杯的高脚是妖娆得有点夸张的旋转弧形,串起两颗覆盆子的搅拌棒上插着一朵妩媚的青柠旋花。
还没开始喝心就醉了。
“怎么样,好喝吗?”思凡觉得叶菁的声音都和平时不一样了,就像这杯马天尼的口感,绵柔顺滑。
“我都跟你说了戒酒的,你还带我这里?”思凡显得很委屈的样子。
“放心,我不会逼你承诺什么的。”
叶菁嘲笑地看着思凡脸上装出来的那种很假的无辜表情,想像着思凡当年为了一句酒后戏言就弃学的样子,接着说:
“你为那个承诺后悔过吗?”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好酷的样子!”
“那是,人要是没点执着和坚持,活着也就剩下个躯壳了。”
“切,给你根杆子你就往上爬啊?”
叶菁顿了一下,又问:
“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同样是喝酒吹牛,你那个名叫正直的同学说过就忘了,你为什么却偏偏要当真呢?”
“因为我记性好呀。”思凡自嘲着。
“又开始吹了,思凡,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笨。”
“不是吹,医生说:很多人喝酒会失忆,但我例外,我的记性好,叶总你是知道的。”
“好,你连娘胎里的事都记得,能不好吗?”
“我见过各种酒桌上失忆的,什么样的奇闻怪事都有。”
“说来听听。”叶菁啜了一口鸡尾酒,挺感兴趣。
“有一次亲戚家摆酒,堂叔喝多了找厕所,回来时断片了,进错包房,结果和那桌也喝高了的一哥们一见如故,一定要歃血为盟,结拜为兄弟。”
酒场上人见人熟啊,叶菁想。
“堂叔找了把水果刀准备割手指,试了好半天没舍得下手,那大哥急得在旁边一直催,堂叔眼一闭心一横拿刀子使劲一扎,疼得那大哥惨叫一声:狗日的你扎我干啥?”
叶菁在旁边花枝乱颤:“思凡你又不正经了,想笑死我是吧?”
“叶总你是女孩子,酒桌上的文化可能理解的不够深刻,你不知道酒桌上那些人喝高了有多疯。”思凡说。
“堂叔那天跟那大哥抢着付账,吵得面红耳赤,最后还动了手,被请到了派出所。老板追到所里问谁把账结一下,两个人都说啥也不记得了,都不肯付,于是在派出所的候问室又打了一架,警察只好把他们分开关。叶总,你信不信这是真事?”
叶菁想了想说:“信吧,虽然不可思议,但却符合人性。”
思凡冲叶菁竖了个大拇指:“警察当时也懵了,问我堂叔:人家抢着付账你要跟人打架,人家不抢了你也要打,敢情你俩结拜兄弟就是为了打架更方便点对吧?”
“其实我知道堂叔的意思:刚开始两桌子人都在旁边看着,谁不抢谁傻。现在都下了桌了,我再抢,那不真成傻子了吗?”
“你堂叔也算是个酒场高人了。”
“是啊,泡酒场的人天生有一种随心所欲的记忆转换能力。该清醒时清醒,该断片时断片,所以很多人爱上酒桌不一定是为了喝酒,心底里可能是在享受那种收放自如的超人感觉,这种感觉是现实中不允许的你知道吗?就是那种可以随便说话随便犯错而你却不好意思怪他,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断片了。”
叶菁觉得很有道理:“可是,当大家都学会这种能力后,不会断片的人就会很被动。”
“对啊,我们经常看到有人做了冤大头还被人数落。”思凡装出一副醉酒后指指点点的姿态说:
“你,放心,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要什么,哥,都能给你办到。什么?还钱?咱哥俩还谈钱?俗了是不是?再说不就欠你两万块钱嘛?我发财了给你四万你信不?”
叶菁被他的模仿秀逗得哈哈大笑,这种场景太熟悉了。
“我那杨正直同学就老在酒桌上说他喝酒会断片,请大家包涵。我跟他说我有恢复记忆的药,他不信,我说100块钱包好,治不好加倍赔偿,然后他给了我钱说:药呢?我说被他吃了,他很恼火,说你当我喝高了呀,我清醒着呢。我告诉他:你这不是治好了吗?”
“然后他反应过来,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说:哎呀,我又断片了,我向他一伸手,我有药,给我100块,包你治好……”
叶菁刚刚吸了一口酒,差点就喷出来:“思凡,没想到你这人怎么这么坏的?”
“这不是坏,这就是专治断片的药,从那以后,正直在我面前从来没断片过。”
看到叶菁在自己面前放肆地大笑,思凡由衷地欣慰,自从叶伯伯出事以来,很少见她开心过,唉,要是能替她分担就好了。
生为男人,我很惭愧!
“所以思凡,你就是太轴了,学不会那种该断片就断片的能力,搞得大学都没读完,后悔了吧?”
“一点都不后悔,失之东隅得之桑榆嘛。”
“什么意思?”
“我不是遇到了叶总你么?”
叶菁看到思凡眼睛里的一簇火光,不自觉地回避了一下。
如梦如幻的摇头灯在大厅的每个角落里变幻,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低吟浅诉地冥想着淡淡的柔情,梦幻般的灯光、梦幻般的音乐,慢慢地气氛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叶总,你经常来么?”再多的果味也按捺不住马天尼的辛辣和浓郁,思凡好久不喝酒,心情顿时跟着酒杯荡漾起来。
“思凡,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这里我来过好多次了,但从没有带别人来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里是时间隧道,适合逃避一些事情,可以让自己尽情孤独,对不对叶总?”
“思凡,你是我脑子里的蛔虫吗?为什么我想的你都知道呢?”
“你也是我的蛔虫,刚刚我找不到灵感开关的的时候,你一句话就点醒了我。”
“那好,为我们的蛔虫,干了……”
“不要啊,这种喝法,我哪里喝得过你。”
“一个大男人,讲出这种话,你丢不丢人?”
“你是我老师,应该让着我点。”思凡耍起赖来。
“在女士面前,你应该有点风度好不好?你应该说‘我干了,你随意。’懂吗?
“可是,我怕我喝醉后,不小心答应你一个承诺,以身相许什么的……”
“你又来了,我掐死你……”
叶菁跳到思凡的沙发上,掐得他无处躲闪,只能求饶。
续了两次杯,别说思凡,连叶菁的眼神也开始迷离了,空气中缓缓地流淌着一丝朦胧的暗示,让她讨厌的是忽然手机响了。
“喂,谁啊?什么事啊?”
黄昊听出电话那头的异样:“小菁,你在喝酒吗?跟谁啊?”
“你管我啊,有什么事快说……”
“小菁,你怎么啦?我跟我爸和你爸都说了,他们都支持我们交往,如果你愿意,我在行业里有好多第一手业务资源和信息可以提供给你,我们两家公司也可以合作……”
“你不要拿他们压我,你当我是什么人了?你是说要用你家的钱,用你的合作条件来买我吗?”
“小菁,你怎么这么说?你醉了,你在哪?我叫人过来接你回去。”
“说了叫你别管我……”
“你是不是跟上次那个思凡在一起?”
“是又怎么样?”
“果然是他,小菁,我没想到,你眼光那么差,居然会看上这样的人。”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他叫张思凡是吧,我一定不会让他拿到恒太的项目,我还要让他在我面前三跪九拜,向我认错。”
“黄昊,你心眼这么小,开个玩笑的话还当真了,你是不是男人?”
“就因为我是男人,所以我决不会让张思凡拿到这个项目。”
“为了这个项目,你费了很多心思吧?上次余总躲着我们也是因为你吧?”
“你说什么?”
“余总自己都说了,你还不承认?”
“好,我承认,就是我做的,但是小菁,我不是针对你,我是针对那个张思凡。”
“好了,别说了,我不想听……”
挂完电话,黄昊却仍然不屈不挠地拨过来,叶菁用力按下了关机键。
电话那边,连续拨号不通,狂怒的黄昊拨通了柯神的手机。
叶菁把手机摔在桌上,呆了一会,身子竟然微微有点抖动。
“思凡,我很矛盾,我知道这样会影响黄伯伯对我爸的投资,可是,你说我该怎么办?”
思凡轻轻拍了拍叶菁的肩膀,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
叶菁是他的女神,成功、从容、知性、优雅,可这时她眼睛里分明有一点迷离的彷徨。
“叶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思凡,叫我菁菁好吗?”
叶菁缓缓地靠在思凡肩上,她太累了。
鼎天的危机让她有大厦将倾的感觉,而唯一有可能挽回局面的黄昊家族,开出的却是她无法接受的条件。
她只想找个人靠一下,哭一场。
这一刻,她不要做世人仰慕的女神,她只想做一个叫菁菁的小女孩,哪怕只有一会儿。
“菁菁……”
叶菁再也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思凡慌了,抓了一把纸巾递过来。
叶菁接过纸巾,拿出化妆镜,小心地吸干了泪痕,看着有点手足无措的思凡,突然笑了起来。
“答应我,思凡,一定要把恒太拿下来。”
思凡再看她时,那双迷离的眼睛明亮起来,她又做回了叶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