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直不辞而别,思凡留了下来,丁洁泪流满面,“这世上的男人都喜欢给别人承诺,但敢兑现的只有你一个。”
思凡在心里悲催地哀叹:昨晚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父母亲朋把思凡骂了个狗血淋头。
思凡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大学生退学的原因很多:有挂科的、有生病的、有抑郁的、有创业的、有失恋的,但像自己这样酒后失言而退学的,世上应该绝无仅有了吧?
盛世集团是丁家的家族企业,丁洁爸爸是董事长,她姑妈做财务副总,丁洁在厂部做财务经理,她想让她爸把思凡调过去做点什么,思凡拒绝了。
他觉得自己牙口很好,不想吃软饭,坚持要通过正规渠道应聘进去。
可思凡没有毕业证,盛世也没有什么适合思凡的好工作,经历了好长时间的曲折,思凡这个名牌大学肄业生终于成功应聘进了盛世线缆厂的主车间做了一名流水线操作工。
一呆就是三年。
失落和不甘是显然的,思凡努力地研究业务,运用自己的学识基础和奇思妙想提出了很多改进建议,但多次遭到了车间黄主管的嘲笑。
黄主管不知道思凡和丁洁的关系,他只是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没有追求?放着吹牛拍马能加工资捞奖金的正事不干,整天想着怎么才能让盛世集团冲出中国走向世界。
真是吃着流水工的饭,操碎了董事长的心!
时间长了,思凡发现丁洁也变了。
因为丁洁的姑妈——丁副总很瞧不上思凡,觉得他既没出身,又没学历,还甘愿在流水线上沉沦,显然不是一个有志气的男人该干的事。
有人经常给丁洁吹风,于是少年人的爱情观长大了。
不是每个人都像思凡,他是那种一根筋的孩子,总是幻想凭一腔热血改变世界,还觉得别人也跟他一样守信如节。
但是他发现了丁洁对他慢慢地冷淡,很痛苦,觉得这个世界跟他格格不入,无聊的时候就会想起婴儿时候的那种记忆。
那天晚上大醉后的梦境,思凡感觉自己的意念已经很接近婴儿时的那种超意识了,自己居然会通过梦境看到未来,而且还是跟丁洁一起,可惜被服务员吵醒了。
他没有把这个梦告诉丁洁,当年跟别人说异空间的时候就经常被大家嘲笑,每次丁洁都是笑得最厉害的那个人。
为什么只有自己能记起婴儿时的事情?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难道是因为自己长不大?
无数个为什么问得思凡的脑子几近崩溃。
当然,思凡不想告诉丁洁,还有一个原因,异空间里他居然变成了一只癞蛤蟆,这也太伤自尊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对呀,虽然跟丁洁身份悬殊,但思凡并没有自卑感,思凡一直觉得自己是那种胸怀大志的人,怎么可能是癞蛤蟆?有谁见过胸怀大志的癞蛤蟆?
他想继续上次在饭店里没做完的梦,他想再体会一下婴儿时的记忆,当然还想看看自己和丁洁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也许,他只是想验证下记忆里的异空间到底只是个梦还是现实的镜像?
思凡并不是那种神秘兮兮相信灵异的人,很多科幻电影的剧情都让他感觉很幼稚,像在侮辱智商。
他很想教训那些导演和编剧,告诉他们别拍脑袋瞎想了。
你不动脑子人家最多说你剧情没想像力,一旦开动脑筋,观众转眼就被你天真的想像力催眠了,整个影院鼾声一片,醒来还得交住宿费,看个电影比开房还费钱。
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跑到片场跟导演商量:
“你就拍我身上真实发生的事,拍我异空间里的梦和娘胎里的记忆,保准比你们一票人坐那拍脑袋强。”
一票人敬畏地看着他,导演突然猛拍了一下编剧的脑袋说‘我懂了’,然后开始打电话。思凡转身就跑,因为那是精神病院的号码。
唉,现实和梦境,生活和魔幻就是这样傻傻分不清。
到底谁更幼稚?谁在侮辱谁的智商?谁才是受害人?有时候思凡自己也不确定。
他相信婴儿时的梦幻,相信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都在脑海中储存着宇宙中所有的信息,就像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多维开放的空间一样,只是不知道怎么打开而已。
他依稀记得婴儿时期的自己是灵性的,时间和空间在他眼前没有障碍:
他能同时看到过去和未来、整体和细节,但是后来父母亲朋老师同学书本媒体灌输了越来越多的知识和信息给他后,那些闪动的灵光就慢慢消失了。
有时候思凡想:人生下来都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想敢做的孙猴子,直到西天的路上有个唠唠叨叨的和尚一次又一次地用咒语箍紧了猴子的脑袋。
他觉得自己的意念就是被这个世界下了一道又一道金箍,从而逐渐丧失了和宇宙沟通的本能,所以他每次想进入梦境的时候都要越来越努力地聚焦思维。
他试着踡缩起身体,展开意念,就像心灵的天眼重开一样,一点点地在记忆中搜索那星星点点的灵光……
突然间混沌初开,仿佛初生婴儿一般又看到了很多神奇的事件,他不用睁眼,但能看到脑子里的信息无穷无尽,无数被金箍锁死的记忆一下子全开放在眼前,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无限,太壮观了。
在全开放的意念面前,宇宙没有秘密,因为万物皆宇宙,宇宙即万物。
这时候,思凡的意念和宇宙是一体的,他在梦里的空间看到了自己的镜像。
他终于可以进入这个镜像空间去参观自己和丁洁的未来了,当然也很想知道像他这样不平凡的流水工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
思凡没事喜欢照镜子,倒不是臭美,而是觉得镜子里的那个倒霉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立志要倒一辈子霉的家伙。
这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
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高楼大厦、熟悉的车流人流。
陌生的是没一个人认识他,而且完全感觉不到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思凡对这些没兴趣,他来这是找寻未来的自己和未来的丁洁的,可镜像空间很大,上哪找去?
思凡不停地循着点点灵光追踪,感觉就是在光速的飞碟中看银河的星辰一样。
镜像空间的时间和本空间是对应的,要看完任何人的一生都得一辈子。
没办法,时间有限,他必须快速找到自己想要的。
他看到银行的业务人员卖力地向客户推荐如何开通关联账户炒股;看到证券公司人头攒动往来穿梭;看到大厅里的股票代码红彤彤地往上窜。
见鬼!思凡知道车间的黄领班今年炒股把底裤都亏掉了,难道马上又要大涨了?
忽然间,所有人都匆匆忙忙地戴上了口罩,无数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来来往往,街上到处都是大红横幅,红布上的标语格外显眼:“团结一致,共抗非典!”
非典又是个什么鬼?
他看到盛世似乎在转型做房地产,一家一家的工厂关闭推倒,梦幻一般的盖起了高楼大厦;看到了闽港澳台两岸四地广告文化节明年即将在榕城举办……
不过这些好像都跟自己没关系。
这异空间真不好玩,找点想要的信息好累。
看到了看到了……
靠,看到的这是什么鬼?
车间的黄领班像往常一样气势汹汹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
思凡以前听工友说起老**化水平比较高,差点就拿到小学毕业证,所以在骂街这块特别擅长。
这骂人的口型太熟悉了,思凡领教过好多次。
由于异空间只是影像印射,思凡听不到他说什么,当然也不想听,那张狗嘴什么时候吐过象牙?
他那套粗话思凡都快背下来了,思凡厌恶地瞪了黄领班一眼。
这一瞪,思凡感觉有点异样,站在黄领班对面的那个蓬头垢面的帅小伙,缩肩弓背,一副唯唯喏喏的样子。
靠,这不正是自己嘛?
一万个草尼马从异空间飘过……
他不是在骂黄领班,这个老黄早就被自己心里咒骂过无数遍了,如果诅咒能死人的话,这小领班应该死一百次了吧,可他一根毛都没掉过。
不过思凡现在诅咒的是制造这个异空间的人,怎么会把镜像印射的这么逼真?
这神情、这模样,连自己腿肚子打抖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异空间里思凡猥琐的样子让他自己都无比厌恶起来。
我是思凡,我生来就是要干大事的人,我怎么能变成这样的人?
思凡真想冲上去给老黄一顿胖揍,不就是怕老黄给自己记过,怕厂里扣工资扣奖金嘛?老子是那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吗?思凡想了想,是的!
自从认识了丁洁,思凡的钱就没够用过,虽然丁洁有钱,但两人在一起时思凡总是用自己羞涩的钱包抢着买单,每次都被丁洁取笑他打肿脸充胖子。
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韩信还受跨下之辱呢,我思凡是一个有鸿鹄之志的人,而老黄也是一个不会写‘鸿鹄’之字的人,所以对老黄他向来都很能忍让。
但老黄今天骂起人来没完没了,思凡终于忍不住了,他想狠狠甩这个可恶的小领班几个巴掌。
不过,这是在异空间啊,人家根本感觉不到你的肢体语言。
思凡很恼火,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受欺负吧。
该死的老黄,我打不了你,你就不能自己打自己呀?
咦,老黄的手真的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扬起来轻轻的在自己脸上摸了一下,连老黄自己感到了异样,他脸上写满了古怪的神情。
思凡突然醒悟过来,不同空间的人,肢体语言无法直接交流,因为所需要的能量级别太大,但意念可以啊。
思凡找到了惩罚这个可恶的家伙的方式。
打呀,狠狠地打呀,对,就像抽傻逼一样狠狠地抽自己,爱你么么哒!
老黄象疯子一样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抽了两巴掌。
他不可思议地抓住自己的手,脸上全是惊骇的神情,一转头看见车间里很多工人在远远的围观,这种惊骇立即变成了愤怒,他不再理对面的思凡,怒气冲冲地向车间门口的光荣榜走去。
思凡心一凉,完了,这家伙终于使出杀手锏了。
这块光荣榜是用来记录优秀员工的光荣事迹的,可在老黄这个心里阴暗的家伙眼里,这块榜大多时候写满了警告、记过之类的信息,有幸上榜的人心里除了愤怒还有扣工资扣奖金的心疼。
思凡每次只要在榜上“光荣”一回,生活中就会更加猥琐一点。
唉,过分了点,这下让老黄下不来台了。
这个人心眼小,上次迟到都能扣自己一个月的全勤奖。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丢这个人,那得扣多少钱?
思凡有点后悔了。
老黄拿起粉笔,龙飞凤舞画了几个象蚯蚓一样扭来扭去的大字。一般到了老黄这种文化层次,普通人就看不懂他那种随心所欲的草书了,除了老黄班组的员工。
这也难怪,天天上光荣榜,谁敢不刻苦学习老黄的书法?
张思凡,旷工、打领导,建议报厂部开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