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在想人就好比如夜晚银河中的那些星星,微弱的不值一提,没人会在意他是否会在哪个夜晚停止闪烁;也如大海里的沙砾,没有什么是值得记忆,潮起潮落都消散在烟云里,存在与否与我们毫无关系。
我作为中国典型的一名家庭妇女,在父母的包办婚姻下,父亲因为对方几千块的彩礼钱,把我嫁给了我现在的丈夫,而我则从在那一瞬间学会了长大。出嫁的那一天我认真的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忐忑不安的上了一辆通往大人的班车,就这样我和我相伴一生的丈夫第一次见了面。那年我二十二岁,穿着我最漂亮的裙子,两个麻花辫拆了又编,编了又不满意,直到姊妹们笑着打趣送我离开,出来门家却在母亲的千叮咛中不争气的哭了。初为人妇的我开始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对于丈夫的话我从来都不曾反驳。在我心中丈夫是我的神,他总是比我懂得多比我更清楚该怎么做,一年四季霜降霜华丈夫教会了我很多我不会的。而那个时候我们很穷,为了娶我就花光了丈夫所有的积蓄,我们住的也是丈夫弟弟的房子,就算这样我们也和平常人一样过着最普通的生活。在同年我生下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当抱起孩子的那一刻,我感觉所有的痛苦都是值得的,看着怀里睡的正香的孩子,我的心里瞬间被填满了。可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却惊慌失措,丈夫为了家庭去了温州打工,每个月寄回来的钱也仅够生活费,每一晚我都被孩子的哭闹声惊醒,我抱着他喂他奶喝,可是他却一口不喝依旧是哭,我的心里烦躁着,他越哭我就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给他唱摇篮曲,我抱着他哄着他,只求他别再哭了。隔壁邻居的骂声在寂静的夜显得格外清晰,可我根本没有闲心安慰邻居,我宁愿早上忍受邻居另类的眼神,也不愿孩子委屈。我努力的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喂的奶他不喝,哄着他不睡,尿布湿的我也已经换过了,那孩子是不是热哭了,我正给他减一层布被,让他透透气这时我也终于看到孩子哭的源头,他的左手上被蚊子咬了。我连忙给他涂上肥皂水,轻轻的吹着,拍打着他,孩子的哭声才慢慢的开始平息,此时我身上的汗已经把衣服换了个颜色。伴随着空荡荡的屋子里因为舍不得电费而昏暗的灯摇摇欲坠我也只能抱着孩子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在不着音调的摇篮曲,折腾许久,孩子终于进入梦乡,院子里的鸡也打起了鸣。
两年后,政府出台的计划生育,让我再一次崩溃。是的我又怀上了一个孩子,而对于我们农村人来讲,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也打掉。于是我和很多农村妇女一样躲进了深山里来逃避计划生育,山上的条件特别差,那个时候还没有花露水,或许有只是我们买不起。晚上蚊子的叮咬让我辗转反侧,蛐蛐的繁杂声似乎就在枕边叫嚣着,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却也是不得安宁,我总害怕林里会出现一条蛇。生孩子的那一天,那股羞耻感让我无地自容,没有医院,有的只是一条布单和一个接生婆,那一刻我感觉到无数的目光向我投来,但剧烈的疼痛让我来不及在乎最后总算奄奄一息的生下了那个孩子,而我也终于结束了这种生活。那年我二十五岁就成了两个孩子的妈。
再后来,丈夫做生意赚了一笔钱,我们也总算是在乡下建起了一栋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平房。孩子们也都上了小学,丈夫也不在外出打工,我们一起在家里种起来十几亩田。早晨我起床烧火煮好饭后孩子纷纷吃完去上学,我给每个孩子的饭盒放了足量的米,并嘱咐他们到校后要放多少水,红色的塑料袋装的铁皮饭盒教会他们淘多少次米,饭盒长什么样,有什么标记,此后就等孩子去上学了,才开始洗碗扫地,看着一大堆脏兮兮的衣服我怎么也不懂为什么读书能把衣服弄得这么脏,伴随着井水的哗哗声的结束,我才有少许时间看电视,但无论看的再怎么入神,只要屋外的钟一报点,我就知道我该去煮菜了。下午午睡过后我需要从担肥去菜园里给那些才施肥松土,那些菜该施肥该浇水这些我少女时期不懂的问题如今已能顺利收拾好菜地,整理完菜地,摘好菜回家已是近黄昏。这时候我会去山上收集干透了的松树针叶,对于乡下人来说松树叶是天然起火的好材料。等到晚上整理完一切,躺在床上和丈夫说着乡里的八卦这一天就这样在闲谈细语中结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孩子们也长大了都纷纷上了初中。这时听着镇上的谁谁谁在外面赚了钱,丈夫也觉得种田太累太辛苦开始决定外出打工,而三个孩子就这样丢给了我的姊妹,我的姊妹人很好,她和我一样嫁到了同一个地方,平时也经常帮我在农忙的时候收稻谷,孩子有她的照顾我根本不用担心。并且我们也说好了,我们俩夫妻外出打工,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会寄给她,或许姊妹也知道种田太累太辛苦,不如外出打工更轻松。就这样我和我的丈夫踏上了一条打工之路。那是我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我所不知道的东西,我从没见过那么高的房子,我从不知道原来也有地方昼夜灯火通明。但我对这个地方并不好奇,我早已过了好奇的花季年华,三十七岁的我就这样和丈夫一起进了上海的厂里打工,我在一个食品加工的地方工作,我的任务很简单,仅仅是包装而已所以工资也很低但也有三千块多,丈夫工作虽然有点累但是工资待遇是不错的。两个人一个月的工资加加班也能赚一万块钱我以为只要我们这样努力的干下去将来我们也可以给孩子买车娶老婆。但是却发生了意外,我心高气大的丈夫因为一次被主管说了几句就生气不干了,同时带着我一起辞职了,我们告别了上海去了北京,可是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丈夫每个厂里工作不足一个月就又要换地方,拿我姊妹的话来讲就是赚的钱全砸在了车票了,而后听腻了我娘家人劝丈夫安心安意打工,不要好高骛远,丈夫也终于爆发了,他受不了这种打工的日子,他讨厌那些烦人的活,提出要回家,说现在正好九月份,十月份就能养鸭子,养一千多母鸭过年就能赚很多钱了,比打工轻松多了。听着丈夫说的天花乱坠,那也是我嫁给丈夫以来第一次忤逆了他,我决定安心在广州打工我不想跟着丈夫一起回老家,此时的孩子早已上了高中全程住校根本不用人管,大儿子也早已去学习修车技术,我想蹭着我还年轻多打几年工。如果真的回了家养那些鸭子辛苦且不说,关键是没有固定的来源,鸭子万一生起病来,成群的死伤,更怕的是过年行情不好到时候是赚是亏都说不准,于是我坚决听从我姊妹的话,没有和丈夫一起回老家,我想到家里那些异样的眼光让我都不敢上街买菜,那些人一看到我就问我你老公又在哪里待了多久,又去了哪里旅游?尽管我表面和他们开玩笑表现的不在意,但是心里哪里是真的不在意,只是我不能让人看出我的窘迫,也只能以玩笑的方式揭过这个话题而这件事就像一个笑话在乡间传播,我很少出门自然不去在意那些话,让我不回去的理由是我的家庭,决定我的是这个家。我想赚点钱给女儿,儿子读高中用,高中不像初中,学费生活费,就不是养鸭只有过年才拿得到钱能应付的了。我已经问姊妹们借过太多次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没有人会愿意透露出自己过得不好需要借钱。其实想想自己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面打工,从他们上初中的开始,我就离开了他们,一年的见面甚至屈指可数。有一次国庆假期回家,由于连夜的火车让我筋疲力尽,睡到中午下楼吃饭的时候,却看到坐在饭桌前的女儿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甚至直到放假结束女儿去学校后都没有喊过我一声妈妈,这时候丈夫也一边跟我说着打工多累,被主管骂,天天拼死拼活赚那么一点点钱,还不如在家里和他一起养鸭子,过年又能赚几万块钱。那时候我也想是不是我真的应该陪陪孩子,但是当丈夫问我要钱买鸭仔的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思路都清晰了,我无法停留。看到女儿作文里《风雨中的天使》写的是她爸爸冒着大雨给她送衣服下面一个被老师赞扬的优字,才发现她的所有作文里除了小学的母爱再也没出现我,心酸的我无法掉下一滴眼泪,人人都说母爱的温柔却不知道母爱的无奈。
后来,丈夫依赖于家里生活的安逸种着几亩田,养着菜园,而我为了生活继续在广州打工。其实如果可以我也想像丈夫一样在家里享受生活,但是一想到今年的我已经四十五岁了,打工的日子也快要到头了,以后老了也没地方打工了。而孩子上了大学每年的学费我就要开始为她攒着,家里偶尔要用钱的时候我也不会银行打钱只能托人帮我取钱然后给丈夫带去。虽然知道很麻烦人,但没什么文化的我也只能厚着脸皮请人帮忙。今年暑假,女儿来我厂里打暑假工,我对于这件事是很矛盾的,因为我只是厂里一名普通的员工,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被管理骂的时候不敢吭声,我也不想让她看到我买东西讨好管理的阴晴嘴脸,可是生活却再一次把我的尊严压到低谷。我希望女儿上了大学出来工作可以不用像我一样辛苦的打工,做着最累最繁琐的活拿着最低的工资,甚至被老板骂的时候也丝毫没有脾气,哪有人真的没有脾气而是所有的脾气都败给了生活。想起那年高考女儿落榜,哭着跟我说要复读的时候我是坚决不同意的,我不是不相信女儿,而从是我不知道原来高中是可以复读的,那也是我第一次听到复读这个词。幸好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的想法,才没有因为我的无知而错过了她一生。
平凡的我也养育了一个家,家庭虽然缝缝补补,但好在孩子们都各有各的归宿,以后的路可能帮不上他们,但偶尔逢年过节孩子们也会给我发来几条微信,漫漫长夜丈夫也学会用微信与我聊着就像多年前我们一起闲谈着村里的谁与谁。平平无奇的生活里,子女的关爱是对一个母亲最大的馈赠,而丈夫是对一个妻子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