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归12(下)
·并不是所有的爱意都要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并不是需要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爱你,只要你知道,即使你不知道,我知道,那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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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停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拿起保温杯刚想喝一口的时候就听见手机震动起来。
“江队。”
那边的声音有着些许的陌生,带着丝丝缕缕的戏谑,温温柔柔的声音在嘶嘶的信号干扰的背景音里显得有些不符合的森然。
江停一愣,大脑里迅速寻找着关于这段声音的记忆,仅仅一两秒,江停确定,这个声音纵然熟悉,但是绝对不会是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他并不认识手机对面的人。
“好久不见了,你过得好吗?”
江停皱眉,他招招手,韩小梅点点头放下资料,转身跑了出去。
“嗯?”
对面对于江停的沉默似乎并不介意,反而轻轻笑了两声,“怎么了?几个月前的邀请,怎么没了消息呢?”
江停的思绪恍然就回到了那段在野外实验室里的日子,那个黑色西装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很开心的抚摸过他腿上的伤口,然后缓慢的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说:“江支队,我们时刻欢迎你。”
“陈宁?”
“江支队,我只是好奇的打电话关心你一下,”对面的男人既没否定没有肯定,他只是停顿了一会儿,随即就轻声笑了笑,声音森然里泛着温柔,像是柔和的春风吹在凛冽的冬里,显得别扭且格格不入。
江停抿紧了嘴唇,淡淡:“谢谢关心。”
韩小梅推开门跑过来摇摇头,江停转向窗户站在窗边,像是不经意间撩开淡蓝色的窗帘,向外探了探头。
“江队,外边有什么好看的呢?”
江停一愣,“呵,蓝天白云的,有什么不好看的。”
“那江队就趁早多看看。”
嘟嘟……
江停看着陌生的号码,叹了一口气把手机关上又重新坐了回来,他抬头看向韩小梅,“江教授,严哥那边并没有收到什么电话。”
江停点点头,他知道,既然对方敢光明正大的打电话,那么通过电话这方面是一定不会找到任何线索的。
“严哥说他这就过来了,让你先别急。”
“嗯。”
江停翻着资料档案,忽然想起了多年之前的那场关于陈桥的案子。
那件案子并不是他负责的,这种刑事案件,按理说是与缉毒大队没有什么交集的,但偏偏当时闻劭给他打了一通电话,让他说什么也要保住方沉。
时至今日那件案子的负责人上的名字依旧不是他,但幕后指挥的黑手却又真真正正是他。
“呃!”
江停正打算起身,可偏偏一阵剧痛从心口发出四散开来,像是一刹那间有只手拽住了四散的神经,紧紧攥住,痛感几乎在一瞬间牵扯到四肢百骸,大脑瞬间空白,思绪也陡然停止,混沌的大脑里只能出于本能的蹦出有一个字——痛!
他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像是电脑的瞬间宕机,所有功能都停止了运作,砰的一声跌回了转椅。
“江教授!!”
韩小梅吓了一跳,她亲眼看着江停的脸几乎是一瞬间就灰白了下去,冷汗打湿额前的碎发,江停像是溺水的人,抓不住救命的稻草绳,只能出自本能的求生,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慌不迭当的跑到江停身边,却被后者往旁边一推,“出、出、咳!出去!”
“江教授!你怎么了?!怎么办?!”
江停现在满脑子只剩下了疼,根本就不能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只是发了狠的向韩小梅说到:“出去!”
“好好好……”
韩小梅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她只能慌忙跑出去带上门,拿手机的手都哆哆嗦嗦的,好几次没打开锁屏,最后拨好电话听到对面严峫的声音才略略安下心来。
她的声音染了哭腔,加上着急的喘息,听起来像是大哭了一场:“严队!严队!你快来啊……江教授、江教授……”
那边严峫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你说什么?!江停怎么了?!”
“江教授……江教授他不行了!”
韩小梅已经口不择言,那边的严峫听见这话也猛然一顿,随即更大的声音吼过来:“你放屁呢!”
“我、我、我……严队!你快来啊……”
队里的外勤走了个干净,只剩下几个内勤的姑娘,也大多数扎在档案里,偌大的厅里只能听见韩小梅的声音。
电话那边换了声音,步重华沉稳的声音传过来:“我们就到了。”
办公室里的江停根本坐不住,他蜷缩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外衫,嘴唇惨白,已经说不出来一个字,他只能紧紧抓着身上的衣服,原先摞在桌子上的档案也都撒了一地,他就在一片档案里打着颤,一直抖。
“咳!”
终于有了些许的红,却是嘴边唇上咬出的血,他抖的手脚痉挛,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咳咳咳咳!”
嘴里呕出的血被手胡乱的染了一身,白色的衬衫已经看不出颜色,就连同米黄的外套都染上鲜艳的色,一遍一遍,鲜艳到绛红。
痛痛痛!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眼前一片的混沌,耳边也全是轰隆的炸响,大脑的空白让他所有的神经都只能准确无比的传达出一个字——痛。
痛到神智昏沉,却被神经一遍遍拉扯,无法睡去,只能沉迷。
江停现在根本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疼,不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让它快些过去,也不能像是电视里那样用头撞墙以疼攻疼或者让自己昏过去。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又身处何地。
他只余下疼的一种感触,甚至在以后的每个日子里,只要想起来,都会下意识的痉挛,大脑对这次经历的所有记忆都停留在这里,之后的每次回想都是疼,彻骨的,踏入深渊,直彻灵魂的痛。
江停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他狼狈的侧躺在一堆档案中间,任由冷汗直冒,四肢痉挛,鲜血从嘴里淌出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烫。
当严峫推门闯进来的时候,入目的便是江停侧躺在地上,原本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他轻微发着抖,像是被雨淋过的小猫仔,一抖一抖,却没有一点声音。
严峫一把抱起江停,这个时间里似乎是被剥夺了言语的能力,他一下子跪在地上,紧紧揽着江停:“江停?江停?江停!江停!”
“步重华!”
严峫眼睛不知被什么染得赤红,声音隐隐约约带着颤抖的调子,步重华大步跑进来,“快点儿!”
一路上,严峫坐在后座,他轻轻环抱着江停,一下一下轻拍,“没事了,过去了,不疼了啊,江停,咱不疼了啊。”他似乎做不到像江停一般的柔声软语的声调,但却也在尽力放轻放柔和自己那平时严厉的声音,他一直以为是江停还在抖。
其实,是他自己的颤抖。
他和步重华都心知肚明,这只是鸾玱的作用,看起来惨烈,经历时惨痛,过后而言却并不会有生命的危险。
这相对于过去的种种危难而言,并不是很坏的结果。
步重华把车速飙起来,一连串闯了数个红灯,他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到半月来杳无音信的吴雩。虽然相信吴雩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就像严峫说的,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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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针对鸾玱,他们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还是那一句话,扛过去就好了。
仪器滴滴答答的声响,严峫看着氧气面罩上江停呼出的白气,很罕见的陷入了沉默。
是让江停继续疼下去,还是用鸾玱。
他不知道原因的,忽然就抛出了一个选择题。
最开始的日子里,无论是谁,总归不会选择第二条路。作为缉毒警察的江停,作为刑侦警察的严峫步重华,还是曾经的卧底吴雩,他们都见证过太多的选择与结果,知道只要一旦踏入深渊,信念动摇,那么,迎来的终将是浓稠的黑暗。
但是,严峫听着病床上江停清浅的呼吸,忽然就犹豫了。
心里的疼,终是动摇了信仰。
却又忽然被压了下去。
他突然就笑了,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江停身边,重重叹了一口气,“媳妇儿啊,我可差点儿就违背***了,我差点儿就不是又红又专的好孩子了。”
他伸了个懒腰,拉着椅子又靠近了江停,紧紧握住江停的手,放松了一样趴在床边,然后重重吐出几个字——“你可吓死我了。”
窗外月上柳梢头,摇摇晃晃的枝丫上扑棱棱飞起几只未曾归家的麻雀,一抹云慢悠悠,看万家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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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重华倚靠在市局门外,吸了一口烟。
真难抽。
真难闻。
他嫌弃的看了看手里的半支烟,随手把它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手机叮的一声。
微信里寂静了半月的吴雩的对话框里弹出来两段白。
——换个手机。
还有一段录像,秦朗坐在椅子边。
他给床上的女人擦着手,
说:“你问我是不是爱你的,等我找到他,就回来告诉你。”
——你要等着我。
作者抱歉更新时间推了推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