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吾主那边的确有其它办法。”神棍先生对萨贝达提出的实际贿赂很受用,“等价交换。可以保证他完全恢复到受伤以前的状态,但需要有人帮他承担这个的代价。”
“说白了,就是找人自愿替他承受伤痛。”先知抚摸着手臂上役鸟的羽毛,语气难得严肃了起来,“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奈布,你得想好。就算是换你来承受,哪怕不用截肢,日后也肯定落下个行动不便的毛病。这可比你身上那些复发的旧伤严重多了。”
“我想过了。”萨贝达表情不变,在某些事情上他总是很固执,“帮帮我,伊莱。就当是看在过去我为你在温斯顿提供庇护的份上。”
“啊啊,说实话,那些异教徒的事儿我并不在乎。”先知耸耸肩,仿佛当初差点被教会绑在火刑架上烧死的人不是他一样。只是,他也不好劝说萨贝达,这个男人低下头来的模样真的很难让人去拒绝他,“作为朋友我不会否定你的选择,奈布。但作为先知,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你会后悔的。”
“我知道了。谢谢。”萨贝达站起来,直接跳过了客套,“你需要仪式的吧?就在我屋里进行可以吗?”
“行。”
07、
人的心脏只有拳头那么大点,一生也就只能装得下一个人,不论是爱人还是仇人。
这句话是谁说的,杰克已经忘记了。他现在站在温斯顿最大的赌场里,身着笔挺的荷官服,带着遮盖全脸的金骷髅面具,听着包厢外赌徒们疯狂的嚎叫声和金币碰撞的哗哗碎响。
他的身前的沙发上坐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富豪,脑袋秃着片地中海,正眉开眼笑地端着红酒杯,小到快看不见的眼睛眯成缝隙,满怀恶意地看着坐在对面猩红色软椅上的男人。
在这间四面不透光的房间里,男人就像是一枚放在天鹅绒布上的珍珠,他坐着,就没有人能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仰慕已久,萨贝达先生,”中年富商开口,他摸着手上硕大的宝石扳指,用油腻的语调说道,“您说您这次来是为了我身边一个荷官?您看是这位吗?”
富豪挥挥手,抵在杰克脑后的手枪管立刻就往前捅得他一个踉跄,枪手似乎为了显示存在还刻意又推了他一把,尽管杰克很想告诉他手枪不开保险是打不死人的,但现在他的注意力懒得放在这上面。
“这小家伙可让我损失了不少人和金钱,”富豪似乎尽量想让自己显得像这里的主人,他盘算着利用自己半个贵族的地位和到手的筹码从对面的男人手里换取最多的利益,如果再能要挟到那个男人那就更好,“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耍小聪明的后辈总得受点教训。或许,您会愿意给我点补偿,以便早点把您喜爱的男宠领回家。”
“当然,”萨贝达仰在扶手椅上,姿态随意,蜷起一条腿,大开领的衬衫和蓝纹羊昵外套将胸前的风光展露无遗,“但在那之前,我想知道我的人怎么得罪你了?”
“哦,这还用说,他在我的赌局里抽老千。哼,幸好让我的手下发现了,不然我不知道要损失多少财产呢。”富豪夸张的描述道。他原本只是想向赌场勒索更多的钱财以还自己的赌债,但逮住人才发现这似乎是亲王殿下常带在身边的陪侍,温斯顿赌场是亲王名下的产业。富豪原本也是贵族,立刻打算以此作要挟,说不定能借机把整个赌场揽进腰包里。
况且看这个荷官模样腰细腿长,虽然没见到脸,但也一定是个难得的美人。富豪本打算着要不要连人也一起扣下,哪怕先占个便宜,可当他看见走进包厢里的萨贝达时,那只放了药的酒杯就停下了向杰克推送的势头。
萨贝达进门时只穿了件衬衫和绑腿的深色西裤,蓝色格子大衣大敞着披在肩头,单片的金边眼镜从从鼻梁上掉下来挂在脸侧,他右手拄着手杖,走得不算快,松散的发辫落在身后,显得整个人风尘朴朴。一进门萨贝达就直接坐在了富豪对面的椅子上,他一个人都没带,却仿佛门外站着的都是他的军队,他坐在椅子上,随意的扯开领口上的领巾,那张介于青年和成年男性之间的脸干净温润,眉眼带着些许倦怠。
富豪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omega,罕见又漂亮的男性omega,一举一动都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像头高傲的白狼。
贪婪的胖家伙眼馋得快要流下口水,他把红酒杯顺着桌子推过去,眼底闪着精光,“这样吧,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您陪我喝一杯,我减少点赔偿要求。不过您的人打伤了我十几个手下,还打算杀了我,精神损失费我还是要的,就半座赌场怎么样?”
“呵……”萨贝达眼角一弯,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扶着额头大笑起来,“胃口够大啊。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手里的筹码了,他不过只是我家一个奴仆,我凭什么要花这么大价钱赎他?”
“你……咳,您可当真?”亲王殿下的态度出乎富豪的意料,富豪怀疑又狡猾的问了一遍,“那我可让人开枪了。”
“你随意,”萨贝达将手杖放在手中把玩,杖头镶嵌着蓝色的切面宝石,“不过你可想清楚,没了最后的筹码,我不介意不认这账,你在我这儿一分钱都拿不到。”
“!”富豪一时气急,站起身想让枪手开枪。可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一声清脆的金属铮鸣就宣告了他的结局。
没有人想到萨贝达会从手杖里抽出一柄钢剑来,银白的剑刃从乌木手杖中露出的一刻,寒光已经扫过了富豪的脖子。肥胖的中年男人连表情都没来得及变,人头就已经落在了地上。富豪可能到死都没有想到从一开始萨贝达就没打算让他走出这座赌场,息事宁人不是他的风格。
与此同时,杰克抬手抓住身后枪手的胳膊,把人整个背摔出去。
萨贝达又把血溅到他身上了。
杰克嫌弃地扯了扯勒在腰上的马甲,干脆把衣服脱了直接扔到地上。正擦拭手里武器的男人看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男人走路有些微跛,右腿明显使不上力气,刚刚那一下是直接跃过来的,但现在他不得不自己挪回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杖杆。
“你的外套我放马车上了,”萨贝达背对他弯下腰,扎在西裤里的衬衫勒出健美的腰线,“跟我回家。”
“……”杰克没动作,他看着桌上那只酒杯,若有所思。
“杰克。”男人又唤了一声,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
杰克抬起红色的眼睛和男人对视,他走到桌边,拾起那只下过药物的酒杯,扔掉面具,仰头直接把酒倒进嘴里。
“杰克!!”男人惊得撇下手杖去抢杰克手里的酒杯,但还是因为右腿的拖累慢了一拍。杰克已经把那一浅底红酒全倒进了喉咙,还顺手悠闲地捞了一把差点摔倒的萨贝达。
“你疯了!——唔!”萨贝达气得狠砸了杰克一拳,却被钳着下巴扳过脸。杰克低头咬住萨贝达的嘴,舌头熟练地撬开齿关,将口中未尽的酒液全渡了过去。
“……咳!放开……你做什么?!唔嗯……”药物浸过的红酒变了味,呛进嗓子里火烧似的疼。奈布挣扎着使力推搡拥着自己的胸膛,脸颊被捏得发红。杰克揽着人的腰,站起身体,直接把人带离了地面。萨贝达很轻,抱在怀里根本没费杰克多少力气,在半空胡乱踢腾的双脚撞到杰克小腿上,皮鞋掉了一只,灰色短袜里蜷起的脚趾蹭过腿肚,比起气愤更像诱人的勾引。
二十岁的杰克已经比萨贝达还要高了,黑色的卷发长到了脖颈,那张脸也的确长得妖孽,常年不见阳光的肤色有种病态的苍白,眉眼间带着股忧郁又黯然的气质,狭长的猩红眸子像玫瑰的血液,眼角下还坠着枚小小的黑色泪痣。
没多少人能顶得住这张脸的诱惑,人们下意识的怜爱美人,又为他的优雅和教养所感染,甚至会自愿上前问他有什么难处。受到上帝眷顾的美好本身就是天生的武器。
可惜,这套对萨贝达并不管用。
男人奋力挣扎下来,对他怒目而视,满眼恨铁不成钢的情绪,眼角憋出的泪花还没擦掉。萨贝达扬起手想打人,可手才举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他自知有愧,垂下睫毛看着地板缓和呼吸,好半天才又拾起掉在地上的手杖,一步一拐地走出门去。
每次都是这样。
杰克皱着眉,手掌握成拳又松开,手背上鼓出青色的经络。不甘心,失败,恼怒,种种心绪在胸口徘徊成疾,又被他自己吞进肚子里。
那个男人似乎不再属于他了,自从他长大以后,他总是离他远远的,和他保持着距离。
皮鞋跟踏碎了地上的金骷髅面具。杰克用力踩了踩,将那些金色的碎片碾成粉末。
他讨厌男人这样的态度。
十四岁那年男人把他从地下拍卖场赎出来,救了他的命,拿自己做代价换回了他一条腿。杰克昏昏沉沉中听到隔壁有人痛苦的嘶吼喘息,等到他再度醒来时,只看见萨贝达满头大汗地坐在床边,湛蓝的瞳仁有些模糊,眼角泛红,却笑得满足。他把杰克搂进怀里,激动得有些颤抖。
后来杰克才知道,那不是激动,那是疼的。
他的腿自那天过后就奇迹般的好了,没落下一点后遗症。萨贝达却从此走路再没有离开过手杖。
明面上,他成了亲王府的仆人,在别人口中是亲王殿下心血来潮买来的男宠。
“你恨我吗?”萨贝达这么问他。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应该恨我。”男人说道,亲手将他常带在身边的那柄弯刀放进杰克手里,“想想你的家族,你死去的父亲,还有你原本应得的权利和地位。”
“我毁了你原本光明顺利的前程。”
不,毁了它们的人是科特·里佩尔。杰克默默地想,你只是伤了一个人的心,却又不想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伤痕。
似乎是觉得睡前气氛有些沉重,萨贝达转脸对他挤出笑容,俯身吻过他的额头,“我等着你向我复仇,我的男孩。”
于是当天晚上,杰克做了个梦,梦见萨贝达倒在他脚下的血泊中,而成年后的他捧着萨贝达的头,眼神空洞地亲吻那双冰冷的嘴唇。
他被吓醒了。
有的时候,爱和恨往往就只有一纸之隔。
十五岁的杰克被萨贝达强行逮去学习体术,射击,还有上至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的话术礼节,以及其他各种领域涉及的知识。杰克相信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份问题,萨贝达可能还想送他去上个大学。
他还是很讨厌骑马,一上马背就僵硬得不行。萨贝达那匹坐骑黑马尤其不喜欢他,在萨贝达面前乖乖的驮他,萨贝达一走就开始吹鼻子蹬腿儿想把杰克掀下去。
为了报复,杰克要求萨贝达坐在他后面手把手教。后来马场的人都看见了亲王殿下抱着自家男宠骑马遛弯儿的场面。
杰克十六岁的时候,花天酒地了一年多的新公爵终于想起来他还有那么个弟弟,派人出去打听,随后就打听到亲王殿下近来身边多了个长相俊美的男宠。
科特大老远从皇都跑到温斯顿,以探望为理由拜访亲王殿下。
萨贝达在私人会客室接待了新公爵。科特迫不及待的问起他听闻到的亲王殿下在地下拍卖场购买了一个男宠的事。
“对,他是我买下的。”萨贝达对此毫不避讳,“好歹有张漂亮的脸,我也想尝尝鲜享受一下不是?”
科特仍不放心,明显是不想见到受嫉妒的弟弟过得太好。萨贝达拍拍手,会客室的门被打开,杰克从外面一瘸一拐地进来,十月份的天气,他身上却只穿着件单薄的侍者服,脸颊肿起,额头眼角青青紫紫像挨过打,端酒的手掌绑着纱布,左手十指连指甲都没有了,指腹上全是刀割过的口子。他脖子上戴着皮制的项圈,萨贝达扯住项圈上垂下来的链子把人扯到身边,冲科特残忍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