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安分守己,规规矩矩上课,可是,有人却非要找事。
某天下午下课后,李程刚从厕所出来,一个小男孩领着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
“喂,小瘸子"郑潜将他推到墙角,嚣张道:“你一个残废,怎么有脸来上学的?”
“跟你有关吗?“李程冷着脸回他。
“我看到你就烦,你把我的好心情都给破坏了”
“你可以去其他学校上”
“你还敢顶嘴! "郑潜双眼一瞪,“给我打他!”
话音刚落,一帮人就冲了上来,李程推开打头的那人,跌跌撞撞往外跑,另一人几步冲上来,抓住他的衣服将他扯倒,其余人一哄而上,对他拳打脚踢。
郑潜双手环胸,扬着下巴倨傲道:“看你还敢不敢!”
待人走后,李程慢慢爬起来,去往办公室。
张老师正在写教案,看他满身的土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老师,郑潜带人打我”
“嗯?”张老师皱起眉头。
郑潜的父亲郑强是允城县长,除非郑潜杀人放火,道德沦丧,不然她可不敢管教他。
“李程,郑潜可能是跟你闹着玩的,同学之间小打小闹很正常”
“老师,您看这像是开玩笑吗?”
李程捋起袖子,细弱的胳膊上布满了淤青,张老师一时语塞,却还是向着郑潜。
“那他为什么不打别人,就打你呢?”
“因为他嘲笑我是个瘸子”
“你腿脚不方便也是个事实啊,怨不得别人说”
“那老师的意思是我活该被揍了?“张老师不分青红皂白的话差点给李程气笑了。
“李程,郑潜的父亲是县长”
张老师自知理亏,放出这么一句可以说是明示的话。
李程攥紧了双拳,最终还是缓缓放开,平静道:“我知道了老师,我会和郑潜同学好好相处的”
“你明白就好"张老师明显松了口气。
李程转身就走,没再给她一个眼神 。
下午放学后,郑潜又堵住了李程,威胁道:"你不许告诉你爹,否则我就让我爸惩罚你们!”
李程神色一凝,他可以挨打,但决不能让郑强害了李大勇。
“我不会说的”
听他这么说,郑潜满意地点点头,坐上了自家轿车。
不多会儿,李大勇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刚一站稳就急忙解释:"对不起啊小程,老冯让我帮他搬东西,我没注意到时间,来晚了”
“没事”
李大勇一个后抬腿跨上自行车摆好架势,李程这才爬上后座,抓住他的衣角。
回家后,李程进了洗浴间,将李大勇挡在门外,坚决要自己洗澡,李大勇心中宽慰:孩子长大了。
说是洗浴间,其实就是个小角落,用两扇帘子挡着,里面一个巨大的铁盆,装了半盆热水。
李程齜牙咧嘴地脱下衣服,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再小心翼翼地避开淤青。
这一回洗的很慢,李大勇以为他不习惯,几次想进去帮他,都被他劝住。
好不容易洗完澡,李程将自己裹了个严实,李大勇只以为孩子大了害羞,也没多问。
确定李程不会告家长后,郑潜开始变本加厉,李程身上新伤旧伤不断,老师校长都不管这事。
直到有一天, 李程洗澡时不小心按到伤口,没忍住痛呼出声,李大勇迅速跑了进来。
“怎么了小程?”
看到李程一身的伤,李大勇慌了,声音都颤抖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李程摇头:“没人欺负我,这是我不小心磕到的。
“不小心能磕的一身都是伤? ”李大勇情绪异常激动,“小程,你快说,究竟是谁!”
李程看着他愤怒的神情,吞吞吐吐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爹,我没事的,郑潜他爸是县长,你可别做什么冲动的事”
“爹不冲动,但爹得保护你”
李大勇勉强冷静下来,将李程擦干抱到床上,找出药油给他擦。
“傻孩子,怎么不跟爹说呢”李大勇眼中闪着泪花,满是自责,“是爹没能护好你”
“不怪爹,是我自己没本事"如果他能像郑强或者金先生那样,他就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李大勇了。
“爹,等我长大了,肯定比郑潜他爸有本事”
“好好好,爹等你长大”
次日,李大勇送李程上学,看他回教室之后就去找张老师。
“张老师,我家小程身上那么多伤,您知道怎么回事吗?”
“李程啊”张老师避开他审视的目光,解释道:"他们同学之间闹着玩,可能不小心没注意好分寸”
“是吗?”李大勇紧盯着她,又问:"张老师为什么不制止他们?”
“他们能玩到一起,这也是好事嘛”张老师极度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张老师觉得这是好事?感情被打的不是你家孩子,你不心疼是吧?为了赚钱就不要良心,怎么担得起学生一句‘老师’!”
“咋着,我家里没人要养是吧?我工作能随便丢是吧?”张老师也急眼了,“你能耐,你去跟郑强吵啊,在我这儿找什么事?”
“呵,承认你是故意偏袒郑潜了?”
“你给我出去!”张老师说不过他,指着门大吼。
“走就走,我带着小程一块儿,谁稀罕在你们这儿待”
李大勇啐她一声,转身离去,将门摔得咣当响。
李程知道,李大勇来找张老师理论,两人必然会吵起来,所以看到李大勇进了办公室,他就自觉收拾好书包,站在教学楼前等他。
还没等到李大勇出来,郑潜就先带人过来了。
“呦,这不是小瘸子嘛,怎么,知道自己没资格上学,准备走了?”
意料之中的嘲讽。
李程没理他,静静地盯着办公室的方向。
郑潜看他没反应,顿时急了。
“小瘸子,你敢无视我?看来还是打的轻,你们上,给他点教训!”
几个孩子捋起袖子就要动手,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谁敢打我儿子! ”
李大勇跑过去将李程护在身后,怒视着一群熊孩子。
几人被他的眼神吓住,连连后退,唯有郑潜上前一步,叉着腰轻蔑道:“我就敢打”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净学些坏的?”
“我爸有本事,我干了啥他都能摆平,不像你,赚不了钱,老婆还跟入跑了!窝囊废!”
“不许说我爹! "李程朝他大吼。
“我不止说他,,我还说你呢!小瘸子小瘸子,没人要的小瘸子!大马路上拾来的赔钱货!”
“闭嘴! "李大勇怒不可揭,“你可是个孩子啊,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哼"郑潜头一拧, 继续说:“你们俩都是没人要的,成一家还挺好,祸害不了别人”
李程握紧拳头,死死咬住牙关,强忍住不打他,郑潜看出了他的意图,先一步上去推他一把,李程身体不稳,跌坐在地,眼看他又要打人,李大勇几步上前将他扔了出去。
李大勇以前是个工人,力气不小,这回一急没控制好力道,直接把人甩开三五米,一头磕在花坛边上,当即晕了过去。
校园顿时安静下来,原本只是围观,不想惹祸上身的校长老师纷纷出来查看情况,学生都躲进了教室。
校长颤颤巍巍地伸手探郑潜的鼻息,确定人还活着马上奔回校长室给郑强打电话。
李大勇将李程搂在怀里,安慰道:“小程别怕,出啥事有爹担着”
郑强接到校长的电话,先打给医院让他们派人来接,问清情况后又打去警局。
三路人几乎是同时到的,郑强让警察围了学校,扣下李大勇和李程,便先坐上救护车走了。
郑潜脑后部受到创伤,脑内有少量淤血,头骨未见破裂,并没有危及生命,身体其他部位也不见伤口。
不久,郑潜醒来,一个劲儿说自己全身疼,医生给他做了全身检查,没有发现伤处,郑强却让他给开了重伤证明。
带走了校长和张老师还有几个学生做人证,郑强回到警局后,审问开始了。
“名字?”
“李大勇”
“为什么伤害郑潜?”
“他骂我儿子,还打他,我想把他拉开的,没控制好力道”
“警察叔叔,他打我好多次了”
李程脱下外套给警察看他身上的伤,警察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小孩子,下手竟然这么狠?
另一个审讯室,校长一众人缩头缩脑地坐在桌前。
“今天早上,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想起郑强还在外面,校长哆嗦着开口:“李大勇打了郑潜”
“原因?”
“不知道”
“李程这孩子性格孤僻,平时就跟同学们不和”张老师接过话头,“我是他班主任,班里同学都不跟他玩的,今早李大勇来办公室跟我吵,可能是被气到了,正遇上郑潜,拿他泄气吧”
班里同学确实都不跟李程玩,但那是郑潜威胁的,李大勇发火也是因为张老师的不作为,她这番话半真半假,可因为那一半真的和眼睛看到的“事实”,另一半假的也成了真的。
警察又问了学生几句,孩子年龄小,被这阵仗吓得不敢说话,张老师耐心地哄好他们,嘴里说的“把你今早看到的跟警察叔叔说说”,眼里表达的却不是这个意思。
警察的角度看不到张老师的表情,学生看了她一会儿,怯生生道:“李程好怪的,他爹打郑潜,还说张老师坏话”
小孩子会撒谎吗?
不会。
所以,警察理所当然地相信了他们的话。
嫌疑人和人证的供词不符,警察又回到学校,单独问了几个学生,经过老师哄骗的孩子一致指认李大勇无故伤害郑潜,否认郑潜欺凌李程。
李程举着胳膊问:“那我这一身伤,是我自己打的吗? ”
“没有人或物能够证明郑潜带人打你,本着疑罪从无的原则,他不被判罪”
判了又能如何?他一个小孩子,只会批评教育。
“证据”确凿,警察给李大勇戴上了手铐。
李大勇俯身揉了揉李程的脑袋,说:“小程别怕,好好学习,乖乖等爹出来,咱家的存折都在我床板底下,你想买什么就拿,别苦了自己”
“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李程噙着泪说道。
“不是你的错,是爹太冲动了。乖,回家吧,记得保护好自己”
“好”
在郑强的暗箱操作下,李大勇过失伤人变成了故意伤害使人重伤,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零三个月。
可是,郑强却不准备放过他,偷偷买通了狱警,让他好好“照顾”李大勇。
半个月后,郑潜回到校园,李程已经转学离开,自己受了伤,唯一的乐趣又没了,郑潜能善罢甘休吗?
于是,郑潜拜托郑强把他也转到了李程的新学校。
有县长儿子这个身份在,郑潜到哪里都是高高在上,新同学帮着他,新老师偏袒他,新校长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
修养了几个月后,郑潜又开始了欺负李程的日子。
李程也看明白了,学校领导和警察都怵郑强,因而极度恭维郑潜,不管他去找谁说都免不了息事宁人的结局。
所以他不再反抗,任由郑潜作威作福,只希望他早日腻了。
可是,上天偏爱和他开玩笑,三个月后,监狱里传来消息,李大勇死了。
李程当即愣在原地,他的太阳落山了,他又只能缩在黑暗里了。
他知道,这事肯定和郑强脱不了关系,不过,别说他没证据,就是有,他也没法拿郑强怎么样。
他头一回痛恨自己如此弱小,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陷害,却无能为力。
警察通知他来认领尸体,冯大娘一家帮他带回了李大勇,又定做了棺材。
李程跪在灵位前,心中酸痛不已,眼里却流不出一滴泪。
冯大娘的儿子找了一处地方,挖了个大坑,李大勇就这么草草下葬了。
“小程,你要不跟我们过吧?”冯大娘小声说。
李程才不到九岁,这么点大的孩子自己一个人要怎么活啊?
李程明白冯大娘的心意,将存折拿出一大半给她。
这是默许了。
冯大娘一脸心疼地看着他,心中感慨:这么小个娃娃,命怎么这么苦啊。
李程冷静得可怕,郑潜又嘲讽他:“小瘸子,你爹死了,你怎么都不哭啊,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
李程双目阴鸷地瞪着他,郑潜被吓了一跳,退后几步小声嘀咕:“怪物”
因为这一眼,郑潜倒是不怎么找他麻烦了,他也安安稳稳地从小学毕业。
允城不是很大,只有一所初中和一所高中,郑潜成绩不好,但他有个位高权重的爹,所以,直到考上大学,李程才彻底摆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