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初上,桃花春讯的时节,清流激湍,映带左右,一路沿着河畔行去,人流如织,四野如市,踏春之人手捧芍药,身配兰草,洒落一春诗意芬芳。
临水高地设雩坛,风乎舞雩,芳树之下村民濯于水滨,除污去垢,消弭不祥。
“踏青看竹共佳期,春水晴山祓禊词。”耶律皓南隔水遥望,春色如锦,道:“何家村虽在党项治下,但习俗却与汉人无异。”
“当然了,都是汉人嘛。”杨排风翘首而望,指着远处道:“皓南你看,那里有人弋射,没想到如今还有人会弋射。”
耶律皓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不少人在缴射野雁。
“你会射箭?”
“当然,”杨排风笑道:“不过我从来没试过弋射,不知道箭上穿了细绳,还能不能射中。”
“去试试就知道了。”
二人相携挤入人群,地上放置的野雁并不多,杨排风道:“我也想试试,可以吗?”
“想射野雁?”一村民取过一张弓,道:“但弓可不轻啊,你恐怕拉不开。”
“谁说我拉不开。”
杨排风接过弓,试了试,弓弦虽紧,倒不至于拉不开,她笑着转身,便见耶律皓南将矰缴递了过来。
搭弦张弓,瞄准飞过的野雁,箭若流星射出,擦过野雁的羽毛,箭矢的牵引,将尾端细绳抛射至空中,细绳束缚住野雁的脖颈,将其缠绕,野雁受惊大力拍打翅膀,最终挣脱开来,迅速飞离。
“可惜了,差点就射中了。”人群中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声。
“学艺不精,”杨排风笑着放下弓弦,道:“我去把矰缴捡回来。”
耶律皓南缓步同她出来,往小桥而去,步入巨木参天的林间,索丝取箭,将矰缴寻回。
“方才为何故意偏了准头?”
“你看出来啦,我只是想试试,可没打算真的射雁。”
“以为你又想要彩头,不过虽然没有猎到野雁,”耶律皓南自袖中取出一物,道:“但我有一物给你。”
杨排风接过一看,是他之前拿走的玉钗,他找了玉匠包金,把断钗又修复好了,她轻轻抚过玉钗上的断痕之处,就像是他们之间所有的遗憾,终有一日会全部补上。
耶律皓南见她不说话,只是呆愣的看着,便拿过直接为她戴上,目色深湛,眼含笑意道:“我父王的玉佩,母妃的玉钗,都被你拿走了。”
她摸了摸玉钗,眼波婉转,眉梢眼角抑制不住的盈盈笑意,挽起他的手臂,道:“这是金玉良缘的意思。”
日晖透过扶疏的枝叶,洒入林间,耶律皓南神情惬意,淡淡的回望她,深眸在日光下细微闪烁,唇边绽出一抹怡然笑意,眼底流淌的一缕温柔,伴着岁月已经积蓄了许久。
“皓南,”她眼波流转,流露出一丝狡黠,言笑晏晏,“我走累了,你背我。”
他目光凝了凝,随即眼角一挑:“好。”
杨排风看他真转过身,捂嘴偷笑:“真同意啊,说笑的,我哪有这么娇弱。”
耶律皓南偏过头,道:“我可没说笑。”
“我很重哦。”
“你重不重,我比你清楚。”
杨排风拽了拽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就这片林子吧,外头人好多的。”
耶律皓南只是微微一笑:“还不上来。”
她笑着扑了上去,余光却瞥见有一男一女也步入林子,笑意与动作皆是微微一顿,视线悠悠掠过那女子。
竟然是兴平公主,早就知道她也在何家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兴平公主复杂的目光,停留于半趴在耶律皓南背上的杨排风身上,又转向耶律皓南,脸色迅速黯淡了下去。
她只见过那个叫张牛的人脸上有如此温和浅淡,暖意融融的笑容,那时候他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可恢复记忆后,耶律皓南从来不会这样笑,他的笑容里,永远都含着几分刀锋般的凌厉逼人,与无法看透的深然算计。
此刻的他笑意清浅,眉眼舒展,暗含缱绻柔情,原来耶律皓南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是这个样子,他不是没有心,只是他的心只交付给了一个人。
她蓦地明白,这个人是她一生都无法得到的,连想要去触碰,都显得自己无比愚蠢。
“怎么不动了?”
杨排风急忙滑了下来,直起身,有点尴尬道:“有人。”
眼前之人一直恋慕着她的丈夫,曾经挑拨过他们夫妻,但她却也因此才正好救了杨家。 明旌说兴平公主被送去西夏联姻,受了不少苦,她心里明白,联姻一事虽是辽主萧后决定,但却必然少不了皓南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此时见兴平公主形容憔悴,神色黯淡,与记忆中那个雍容华贵,资质明媚的样子,实在相去太远,她也不清楚自己对兴平公主是种什么感觉,只是不想多待。
耶律皓南瞟了一眼兴平公主和刺古,不以为意的说道:“那又如何?”
迎向耶律皓南垂落的目光,眼里清晰的映着她的身影,只有她的身影,旁若无人。
“不如何,我们走。”
她微笑伸手,十指交握,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