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负雪,天光乍破,长夜终于在晨风中开始褪去颜色。
巍峨壮观,峰峦重叠的贺兰山下,一阵狂风的洗礼过后,树枝上的积雪已经不见半点踪迹,唯有高耸入云的山顶,依旧覆盖着皑皑白雪,照的天色更加明亮。
耶律皓南漫步走在蜿蜒的山道之上,半山的云雾未散,飘然若带,待他行至山顶,东曦既驾,正赤如丹,驱尽夜留下的所有痕迹。
日渐升,平缓的山巅似有红光在晃动,耶律皓南踏在日照不融的积雪上来回走动,按照奇门遁甲,五行方位留下一连串脚印。
寒风忽然呼啸而起,他纵身一跃,停在中央,衣袍在风中被吹的紧紧贴在身上,风雪染尘,他抬首看了眼日头,赤红色的朝霞喷薄而出,落入他眼中,宛如血色欲滴,他冷冷一笑,双手挥动,袖中黄色的令旗激射而出,没入白雪之中,扬起琼花点点,爆破声淹没在寒风之中。
风越来越大,他负手立于悬崖边,将目光投放至远处,日正方中,眼前山脉连绵,起伏飞白,势若逐浪,如诗如画,描绘天涯。
身后他所留下的令旗与脚印,逐渐被飞雪覆盖,仿佛什么都不曾有过。
随后耶律皓南起行往山下走去,刚至山脚就见蓝启林依约来到贺兰山。
“殿下!”
“我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蓝启林忙道:“如殿下所料,李元昊身边的确有一个萨满,他是跟随辽国的送嫁大队一起护送兴平公主到西夏的,后来其他人回去了,他留了下来。”
耶律皓南皱了皱眉头,兴平公主,这个名字他都快不记得了,而今再次听到,记忆如潮,纷纷涌来,没想到她还真的听话,到现在还不忘报复他一二。
“那萨满听说在辽国是个上……上巫,”蓝启林对这些萨满等级也不是太了解,只知道个大概,补充道:“名叫刺古。”
“刺古?”
耶律皓南有些惊讶,这个刺古,便是抹去他记忆的萨满,同时也是当年指点他辽国邪术之人,若非为着这点交情,当初为失忆一事便已经直接杀了他,昨日殿中那股熟悉的气息,看来就是他了。
“哼,兴平公主还挺有本事的。”
耶律皓南冷笑,刺古有着不俗的巫术功底,在辽国巫族中地位超然,竟愿意陪嫁留在西夏。
“不过,兴平公主自半年前便被李元昊幽禁于冷宫之内,对外宣称兴平公主为他的病祈福,所以深居简出,刺古是暗中投靠李元昊的。”
“哦?”
虽然兴平公主是耶律隆绪的弃子,但以她辽国长公主的身份,李元昊竟然冒险将她幽禁,若是传了出去,耶律隆绪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管此事。
半年前,便是李元昊借政变诛手足,灭大族的时候,他还未炼成三凶神器之上的魔功,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即便是如今,李元昊也不会不忌惮辽国,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刺古不将此事告知辽国,居然还投靠李元昊。
“刺古行事颇为谨慎小心,甚少与人打交道,也不引人注意,但只要李元昊在,他每日都跟在李元昊身边。”
耶律皓南回过身,看着蓝启林,道:“你的意思,这半年李元昊有些时候不在西夏。”
蓝启林回道:“他偶尔会去宋夏边境杨家军驻扎之地,但具体去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他一到那里就会不见踪影,但属下猜他大概是去探查杨家军的虚实,所以他上次才能杀了杨延昭与杨宗保。”
耶律皓南静默不语,渐沉的眼眸似一汪幽潭,深不见底,阳光从正上方撒下,落在他的鎏金锦冠之上,折射出耀目的金色光泽,平添了几许轩昂的气势。
他挥了挥手,示意蓝启林离开。
江拙成在蓝启林退去后,随即从树荫后步出,道:“少主,明旌来信说,杨家父子战死的消息抵达汴京,杨家上下请求女将出征,收复国土,报仇雪恨,排风亦在其列。”
耶律皓南闻言似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不过此战宋军损失严重,赵恒迟疑未决,说要先给杨家父子举行国葬。”
见耶律皓南依旧不说话,江拙成又道:“另外,明旌已查明当日行刺之事为杨八妹主使,按时间推断,她应是甲辰年四五月在边关认识被逐出西夏的李元昊。”
耶律皓南眼底微光波动,果然是李元昊,昨夜他也曾顺口试探过此事,李元昊并未否认,还为他的那句“一笔勾销”明显松了口气。
“但具体情况不明,要不要让明旌继续查下去?”
“你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
耶律皓南回身,从明亮的日光中走来,满身的温热在树枝的阴影里,瞬间冷却,连眸光也仿佛浸染了些许阴凉。
江拙成噎了噎,这不是少主自己让查明的吗,怎么成他多管闲事了?
该不会是听说排风请命为宋出征,少主又想起当年之事,心里不痛快了?
那这事,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