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爷!”
那道伴着刺耳铃铛声的熟悉声音,穿过十数年的光阴,带着过往被压下的岁月在这万古如一的黑暗中再次响起,然后浓重的血腥味传来,刺激着鼻翼,勾起的回忆在脑海中纠缠,牵动着神经。
在这距离巴乃千里的地下深层,我再次见到这个因我而死的人,他站在了我的面前,我确确实实地再次见到了他。
他的身体隐于黑暗之中,同当年一样,我们仅隔着几步之遥,我却无法向他靠近一步,明明咫尺却已隔生死,他走不过来,我跨不过去。
“潘子……”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中带着诡涩的沙哑,然后消失在这吞噬一切的黑暗中。
“你不该来这里”
他的声音还是同当年一样,时隔多年,他在记忆里的样子一刻都没有消散,无论是样子还是声音,都愈发清晰。
我感觉到自己绷紧的身体和神经突然放松,我知道我面对的人是潘子。
在那个极短的瞬间,我看到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化,我和他又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洞穴,那些铃铛碎落一地,他静静的躺在乱石中,血肉模糊。
“在这里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吸引你走向更深的深渊,……包括我”
他的声音响起将我拉回现实,依旧是无尽的黑暗,没有铜铃,也不是幻境,只有手机微弱的光在黑暗中苦苦挣扎。
“小三爷,回去吧!别回头!”
那一刻我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在这里我没有任何主动权,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被推着向前,曾经所仰仗的一切在这里都没有施展之地。
我们都是被引诱的人,我,胖子,亦或是小哥,也许前面的小花和瞎子也是有求不得的东西,这些东西让我们迷失在这巨大的黑暗里。
我看向潘子,用尽力气都看不清他的脸,也无法开口询问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他的样子是否还是同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一样,而非血肉模糊;过去的十多年,他是不是一直呆在这地底深处。
这太残忍了,对他亦或是对我而言。
几乎是在收回心思的同时,一股怒火从胸膛中烧起,烧毁了所有理智。
我无从得知这个所谓的古神想要如何,但潘子,云彩,以及那些离开的朋友应该有基本的安定,他们应该被尊重,而不是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成为神迷惑人心的工具。
这个恶心的古神了解我们所有人的贪恋嗔痴,利用着我们能被拿捏的所有软肋,利用天授和一切能推动我们向前走的事物让我们奔向深渊。
“小三爷,时间到了,往回走,离开这里”
血腥味在他的声音传入耳际的一刻突然消失,他的身体逐渐散于黑暗。
眼前突然模糊,黑暗似乎开始动起来,将我吞没在其中。
我跌坐在地上,听见了小哥和胖子的声音,睁眼看见了光。
周围早已没了潘子的身影,和胖子不同,我没有得到关于潘子的任何东西,甚至无处慰藉。
刚才的一切是幻境还是梦?他出现也是梦吗?
“天真!怎么了这是”胖子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拍掉他的手,看向小哥。
如果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贪念而起,那他呢,他是为了什么,他的贪嗔又是什么?
“我见到了潘子”
沉默在黑暗中被无限的放大,变成如死亡般的寂静。
“潘爷他说什么了”最终依旧是胖子打破了这一切。
“他有没有说你,一大把年纪了不知道娶媳妇儿,一天天到处乱跑,不知道惜点命”
“和当年不一样了,我也是大风大浪里走出来的人,他不会这么说”
“在潘子眼里你还是之前鲁王宫里那个傻白天真你信吗?”
我沉默,确实如此,从小他便在我身边,叫我一声小三爷,他站在我眼前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止是生死,还有时间。
时间从来没有冲散过我的罪责和愧疚。
他本应该娶个老婆,生几个孩子,吵吵闹闹的过完剩下的时间,而不是葬在那个阴暗的洞穴,没有一个好归处,而我除了一个衣冠冢什么也不能给他。
这十多年的时间甚至让我想不起曾经是什么样,应该是什么样子,他就在我眼前,我们之间似乎已隔了百年,又或不止百年。
曾经在所有穷途末路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想起三叔,我知道我早已无路可退,这些愧疚支撑着我走下去。
“走吧,前面还有很远,我们要快点追赶上小花和瞎子”
也许在黑暗中的下一次相逢,他会像三叔一样气急败坏的训斥我,可他是潘子,这个假设并不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