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

“他在最平静的日子里计划了一场再没有重逢的告别”

张起灵不记得吴邪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老的，胖子也是，在这些平静的日子里，他们总是避开不谈年纪和死亡，但是总是都在想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好像吴邪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记不住事，看东西越来越费劲，后来都戴上了老花镜，好像只是鬓边渐渐成了雪白，脸上也有了老年斑，身体越来越不行。这很正常，每个人老了都会这样。可是这些现象在吴邪身上似乎出现的很快。

吴邪刚开始老是笑着说没事，后来胖子和小哥都渐渐感觉到他的力不从心。

他似乎变了，变的越来越不像他，他喜欢上了发呆，有时候能在躺椅上呆一下午，不说话，也不睡觉，就那样静静的躺着。

他不睡觉，却闭着眼睛，张起灵偶尔会坐在他旁边，和他说一些事，不是什么大事，全是生活琐碎。他知道吴邪没有睡着，睡着的人和想着的人呼吸是不一样的，他能很清楚的分辨这些。

吴邪老了，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很多时候，甚至能感觉到他似乎快油尽灯枯。

最先发现吴邪不对劲的是胖子，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胖子悠哉悠哉的洗着苹果，让吴邪拿一下刀，他却迟迟没有反应，他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他一眼，吴邪正捧着一本书，凑的很近，看的很仔细。

胖子也只当他是入了迷，又加上年纪大了，耳背没听清，拿了水果刀，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靠吴邪近一点的地方，慢慢的削着皮，偶尔抬头看他一眼。

可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吴邪看着那一页已经很长时间了，他没有翻书，书似乎也被他倒过来拿了。

他心里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他抬手在吴邪面前挥了挥。

“死胖子，你干嘛？”吴邪打掉他的手

胖子松了一口气，却忘了他刚削过苹果的手上的气味和挥手会带起来风。“我还以为你瞎了呢天真”

“我怎么可能会瞎，我以前视力那么好，你瞎我都不带瞎的”

吴邪只白了他一眼，也是这一下，让胖子愣了下，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吴邪瞳孔的颜色好像变的越来越淡了。他静静的盯着他。

吴邪似乎是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还在自顾的说着“胖子你削水果是要做水果捞吗？刚好前些天有人送来了一些酸奶，可以加在里面”

胖子沉默了，他没有接话，却悄悄的挪动了自己的位置。

“胖子你觉得怎么样”吴邪下意识抬起手想抓他一下，却什么都没抓到。

“天真…”胖子的声音在另一边传过来。

啪嗒一声，他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吴邪从椅子上起来，蹲下去捡，却摸索了好几下。

看着吴邪的动作，胖子感觉有什么东西梗在胸口。

“…我去给你做水果捞”

胖子转过身，却看到小哥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吴邪，看起来站了有一段时间了。

小哥看了胖子一眼，两人都选择了沉默。

那天天还很早的时候，吴邪摸摸索索的出了门，胖子和小哥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虽然记性已经没有以前好了，但是这条路他还记得，这是张起灵去巡山的时候经常走的路，吴邪来的次数不多，但到底是记着的，一路磕磕绊绊却也有惊无险的上了山。

就近找了块大点的石头坐下，向身后看去，吴邪知道他们在。

三个人就那样坐在一起，和几十年前一样，露水打湿了衣服，他们也毫不在意，是这些年养成的默契，他们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他们用石块敲着悄悄话，说着琐碎的事，聊着这些年的奔波。一直到太阳升起，天光大亮。

“其实这个地方挺好的”吴邪仰头感受着太阳的暖意“以后就住在这儿也不错，我之前就看过风水，是块宝地”

“地方是不错，可这下去几步就是人家种粮食的地，一到播种丰收，吵的很”胖子躺在地上，表示不行。

“你还会怕闹腾？其实我们大可以把小花也喊过来，让他把这个山头包了，就住咱们兄弟，反正他也老了，手里头攥着再多钱也带不走，最后还是一捧黄土”

“那感情好，但是他会答应吗？”

“会的，我们是兄弟”

小哥静静的听着，没有插嘴。

“不过，我要是死了，你们最好把我也火化了”吴邪突然开口，语气很认真。“我家那老爷子当年死的时候也是我这个样子，大概是有什么家族病史，我现在也这个样子了”他指着自己发白的瞳孔，叹了口气。

“那我也凑个热闹吧，只是得麻烦小哥了”胖子突然坐起“你说咱俩要是走了，留下小哥一个人可怎么办啊？我可怜的小哥，以后就得自己照顾自己了”胖子说着胡话，两人没人搭茬。

“哎天真小哥你们说…”胖子转头，却看见吴邪躺在地上，闭着眼睛，而小哥，眼眶似乎进了风沙，添了红。

小哥深深的看着胖子，胖子仿佛被人掐着脖颈，半天喘不上来气。

很多话都梗在喉咙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看了吴邪一眼，最后却只说了句

“天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