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现在的我已经被这些太过安宁的日子乱了心智。
早上，莲华睁开眼，发现自己身边少了那位少女的身影时的第一反应。
房间里还缠绕着安神的沉香味，在他的鼻尖漂浮着，却惹得他的心底越加烦躁。
不然，怎么会连她在中途离开这一事都没有所察觉？
莲华将未燃尽的沉香灭掉，起身走到衣橱前，思考半晌，最后选择了少主送她的那套名为“红莲业火”的便服出了门。
★★★
雨后的空桑经过一夜雨水的洗涤，遥远的天空看起来更加澄澈，像是一颗没有任何瑕疵的璀璨的宝石。冲破云层的暖阳堪堪露出一角，却足矣照亮清晨的空桑，不远处有一只风筝浮在空中——想必是那群孩子们在那儿嬉戏罢。
雨后清新的空气混着淡淡的泥腥味儿缠绕在莲华的鼻子前，他轻轻嗅了嗅，如同往常一样，只是莫名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他来到餐厅的后厨，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混乱又有生机。
“23号桌点的龙井虾仁。”
“45号桌点的东北拉皮。”
“东岳庙会的30份佛跳墙，32份辣子鸡和50份太极芋泥。”
“琼林宴的10份香菇，8份手撕包菜和7份黄鱼豆腐羹。”
在外点单的食魂纷纷来到后厨报上需要的菜肴。
“又有这么多单？十分钟前不是才有鹰扬宴和火宫殿庙会的单子来吗？”还在制作前几单的陈豆儿转过头一脸震惊。
“最近咱们空桑生意越来越好，大家都是知道的。”德州站在中央维持秩序，“先不要急，先把客人点的菜先做出来，宴会和庙会的单子先放一放。”
“等等，小川，放下你手里的辣子……”旁边的小笋亲眼看着自己还没来得及阻止，川味就撒了一大把辣子到八宝饭里面，“哇啊——你怎么全部都撒进去了？”
小笋在一扭头，只见旁边的煲仔饭睡眼惺忪，还在嘀咕着：“刚刚放盐了没？嗯……想不起来了……好困……干脆再放一点儿吧，多点盐也没什么，哈——好困……这次一定要记住……放了盐的……zzz”
所以小笋就亲眼看着中途又睡着的煲仔饭把一整罐盐都倒了进去。
然后收到两重惊吓的小笋拿着盐的手一抖，一份重口味的扬州炒饭诞生了。
远处观望这一切的莲华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一片混乱的影响，依旧保持平静，淡淡地望着他们。
他似乎能想象到，如果是那个孩子，预定会及时拉住川味的手，阻止他撒下这一把辣子；转头又会很无奈地又一次教导煲仔饭不应该在工作的时候也想着睡觉；会在小笋受到惊吓的时候努力让他冷静，至少不让他手抖。
不在厨房，她会在哪儿呢？
★★★
莲华推开书房的门的时候，天空的云刚好散去，金色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到书桌上一叠文件上。
他环顾周围一圈，并没有找到那个女孩的身影，但房内还挺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莲华走到书桌前，草草翻阅起那一叠文件，每一张上面都有工整的笔迹签写了“已阅”二字，前几张文件的笔墨似乎还未干透——看来少主刚离开不久。
莲华在离开之前，回头望了一眼书桌。
金色的暖阳更加明媚，透过窗前的香樟树叶，撒下斑驳的影子，恍惚之间，他似乎看见少女端正地坐在桌前，仔细地浏览着面前的文件，思考半晌，才在文件末尾签下“已阅”两字。
莲华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幅度，心底莫名舒畅许多，寻找女孩的脚步也不再似之前那样沉重。
★★★
莲华几乎把大半个空桑都转了遍，依然没有找到女孩的身影。
当他回过神时，皎洁的月亮早以升上天空——已经是深夜了。
他很觉得奇怪。
明明平时随随便便都能在一天碰上好几面的少主怎么今天突然怎么着也找不到了。
他这样想着，脚步却不自觉地往莲花池的方向走去。
明亮的月光从空中洒到莲花池里，仿佛为那些白日里红得刺眼的莲花都笼上一层薄薄的纱，朦朦胧胧的，不再那样凌人，反而多了一份柔和。
周围漂浮着些点点星光，仔细一看是那些会发光的小家伙。
★★★
莲华忽然想起自己刚来空桑不久的时候，面对一片宁静、没有鲜血与战乱的世外桃源的空桑，他有一瞬间的愣神，但他想起经历过的过往，他又觉得自己若是在此过上平静的生活会愧对于曾经共生死的战友，所以他依然无法放下心中的仇恨。
每次到了深夜，梦魇依然会缠上他，梦里是无尽的黑暗亦或是刺眼的鲜红。
到了后来，每到夜晚，莲华都只是浅眠一小会儿，后半宿直接去到后花园的莲花池，盯着那一片红莲，陷入回忆，或者是徘徊在莲花池附近，散散心。
某一天，莲华如往常一样，外出散心。
他刚走到莲花池，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蹲在池塘边，晃着手，似乎是想要去抓住前面的一朵红莲。
莲华一眼就认出，那是孩子是小少主。
眼看红莲近在咫尺，又奈何差那么一点点距离，小少主索性往前再移一点点，却因重心不稳，眼看就要载到池子里去了。
“哇呜——”
小少主不仅抓住了红莲，也没有因此掉进池子里。
往后一看，之间莲华面无表情地抱着自己。
“花花……”小少主望了望手里的红莲又望了望抱着自己的莲华，眨巴着大眼睛，也不知是在叫谁。
莲华见小少主没事，便在安全的地方把他放了下来，正欲转身离去，忽然被小少主叫住。
“花花，看，星星在我手里。”小少主一手拽住莲华的披风，在他转过头来时，张开手，一只闪闪发光的萤火虫飞了出来。
闪亮的小家伙从小少主的手里飞出来，在周围盘旋一圈——似乎很喜欢小少主，然后飞走了。
“你——”莲华看着紧紧拽着自己披风不放的小少主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要挣脱开小少主的手离去，却又一时不知该怎样拒绝这样可爱的小姑娘。
“花花，抱抱。”小少主向莲华张开双手。
“你不怕我？”莲华看着小姑娘这一举动，有些发愣。
“花花很温柔，不怕。”小少主使劲地摇摇头，随即露出一个很可爱的笑容。
“……”莲华不语。
他没有把小姑娘抱起来，倒也没有再赶她走。
他在一棵树下坐下，抬头望了一眼还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的小少主：“你不困吗？”
小少主想了想，走到莲华身边坐下，“不是特别困……哈——”
小少主打了个哈欠，眼皮一沉，在莲华身边躺下了。
“花花为什么……也不睡觉呢……？”
“……”
“是不是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呀？”
“我有时候也会因为有难过的事情而睡不着觉呢。可是这个时候只要有娘亲在身边，我就能睡着了。”
“所以，花花快睡觉觉吧，有我陪在你身边呢。不要难过了……”
也不知小姑娘说出这些话有无意识，但是也让长年神精绷紧的莲华稍稍轻松了一点儿。
空桑是一个安宁的世外桃源，本是不能包容我这恶鬼的地方，但面对逝去的故人，心中的仇恨，真的可以放下吗？
莲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他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但却很安心的梦。
梦里，他梦见了自己的战友和文丞相。
大家围在一起谈笑，聊过去，聊现在，聊未来。他们看见莲华站在不远处，笑着让他过去。
“像我这样的恶鬼……怎有脸面再来见你们……”莲华踌躇不前，不愿与他们对视。
众人并没有像莲华所想那样，对他怀着怨恨，大家都是很温柔地安慰着，不想让他一直抱着仇恨一直生活下去，想让他释怀，希望他以后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
梦醒了。
莲华自从经历那场战争之后，再也没有睡得这样安稳过。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变得越来越亮，周围的景象也越发清晰。
莲华看着身边睡得深沉的小姑娘，嘴角微微勾起。
是时候该放下了……
★★★
房间内还缠绕着淡淡的沉香的味道。
莲华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现在已是深夜，外面安静得可怕。
他盯着天花板愣了好久，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回了房间。
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脑袋涨得发疼，疼痛压迫着他的神经，大脑一片空白。
他一手按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另一手下意识地往身边摸索着，直到触碰到那空荡荡的枕头，他才猛然想起——
少主，早已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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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真的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脑洞了，但由于不想码字一直推迟，最近终于是码出来了。
算是将军回想起曾经美好的一个日常，在寻找少主的过程中见证了空桑繁忙的一天，回到房间睡下，在午夜醒来后，才意识到刚刚的美好都是梦境。
或许可以说将军直到现在都没从少主离开这一事中缓过神来，所以才会发生这一系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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