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皮尔走了。
他不可能一直呆在塔利亚旁边。
就在刚刚和塔利亚谈话的时候,他接到了任务,匆匆离开。现在又只剩下塔利亚和潮心,一人一猫。
临走之前,他留下了老何塞常出现的酒馆。
“潮心,来!”塔利亚伸出手,潮心三两下从柜台跳到他的怀里。
“喵——”潮心闭着眼,享受着来自背脊上的抚摸。
塔利亚像是自言自语的一般:“潮心,你也想见见琳恩吗?”
“喵。”慵懒的回应。
“那我们中午打给她,怎么样?”
“喵。”……
早上的卡西米尔没什么异常。骑士队伍日常的巡视,该来的老顾客终究会来,偶尔还能见到一两个新的面孔还能够和他多聊上几句。可能是因为店主塔利亚眼睛上缠着绷带,偏见不会认证瞎子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好感。
一开始也是如此。
每当塔利亚怀里抱着潮心,躺在门口的安乐椅上,旁边还放着一台收音机,又是一个有目共睹的瞎子,谁不会感到奇怪?
他经常会感觉到异样的目光,或是一队骑士经过,用鄙夷傲慢的眼神看着他……
他习惯了,不论别人什么样的评价他,他都已经无所谓了。
“也许这个瞎子人会不错?”进去的人这么想。
“下次一定还来。”出去的人这么说。
为什么?
隔在外面的人不会明白,除非他们能放下偏见去关注这个瞎子的一举一动,或者进他的店里买些什么?哪怕,只是逛逛,或者和他聊聊天。
塔利亚能记住货物的摆放地点,但是翻找需要一点时间。人们进店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整齐排列,在柜台的商品。这还要多亏莱娜的帮助。
人们永远不会觉得无聊,因为塔利亚趁着在翻找的时候,试探着人们感兴趣的话匣子,聊到人们满意,聊到商品交易到顾客手中为止。
“和他聊天会很有成就感。让她打开一个话题,他会不断向你询问,你会不断的回答,同时它也会给你提供一些知识。到最后,不仅他了解了你,你的知识也更深了。我曾经进店三次,他没有一次和我说过一次,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话题。”一位路过的维多利亚商客如是说。
塔利亚来到陆地上五年,从伊比利亚直接被琳恩带到了卡西米尔……或许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被救过来的。
一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别说是寻找生存所需的安全环境,连路都找不到。大陆终究不是海洋,即使能通过嗅觉来找到食物和水源的方向,耳朵却无法习惯大陆上的干燥与嘈杂。
几天后,他快不行了,靠在伊比利亚边境的一块岩石上,背靠着太阳,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恍惚之际,塔利亚看到了琳恩,那个德拉克少女,向伊比利亚边境的村庄报道天灾的降临,然后她还要前往卡西米尔,去观看骑士竞赛。
琳恩顺带把塔利亚带到了纳皮尔家中。当时,纳皮尔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骑士。
琳恩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
为他人提供帮助是好事,但给予仁慈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的。
塔利亚身上背负着的诅咒和厄运,是这片大地难以承受的。整片大地也许都要为此付出相应的牺牲。塔利亚不清楚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年的寿命,灾厄还在他的体内堆积,从地下喷涌出的泉水无法阻挡。
久而久之,他不相信自己的这副身躯能坚持太久。到最后他还要回去,回到海洋,回到那个早已不再存在的故乡。
“一个猎人,他走上海。”
“他的家乡在后,他的路在前。”
“猎人……呵呵,我似乎不太适合唱这首歌。”塔利亚自嘲着,“早就不是了。从那一刻开始,我才明白猎人和猎物之间的差别,我和它们的差别……只是,没有猎人会愿意接受。”
深海猎人上了岸,面临着的是大陆上的歧视和冷眼,被视为怪物,背井离乡。
中午的太阳逐渐变得燥热,压抑干涸的空气几乎不掺杂任何一丝水分。
于是塔利亚收起了安乐椅,躲进店内去避开阳光。
“潮心,来。”小猫很听话地跳上了塔利亚的肩,他指了指,意思是叫潮心看着手机屏幕,拨通琳恩的电话号码。
“喂?哪位?”电话的那头是熟悉的声音。
“塔利亚。”
“塔利亚?你也用电话了?”
“我没有那么落后。”
“最近过的可还行?”
“挺不错的,建议的生意很好,每天都有几个新面孔来,人都还不错。倒是你……!”
“我?我怎么了?”
“干天灾信使那么危险的一行!回来让我检查检查,看看矿石病有没有恶化!”
“你?安心了吧。你怎么检查?想性骚扰?”
“你别开玩笑了,我闻一闻你的血液就知道了。”
“好家伙,我一直都想问你是狗鼻子吗?人形自走源石含量检测机?”
“我的鼻子可比狗还灵。但检测结果不如机器。”
电话的另一头没有了回音,塔利亚继续说:“琳恩,你什么时候来?”
“大概……今天,最迟明天。怎么啦?想我了吗?”
“想。”
“这么多年的时间还是改不了,你直言不讳的本性。”
“这样挺好的,我为什么要改呢?”
“你这样很容易就会顶撞别人的呀!”
“他们不屑于对一个瞎子出手。”
“唉,算了算了,到时候我回来再和你聊。我去通报完另一处天灾就可以回来了……记得替我向纳皮尔和莱娜问好。哦,对了,还有梅尔兹曼。”
“我会的。”
琳恩看起来很忙。
也的确,既然身为了天灾信使,那他就有义务承担像这样,在多个城邦之间来回奔波。
天灾信使拥有预兆天灾的能力,甚至连天灾的雏形也能感应得到。在天灾正式形成并开始影响城邦之前,给予警示,让移动城邦离开此举,尽量避免较大的人员伤亡。
这是责任,劳累,矿石病,嘲讽,感染风险于一身的高危职业。
天灾信使几乎都是感染者,这也注定了被感染者这一冠名永树一生的命运——注定被排斥,压迫,唾弃。
塔利亚很独特,至少他的血管里的血,是深海猎人相牵连的血脉,除非是强行注入大量的源石,否则他们不会被感染。
塔利亚只能给予最大的限度的宽容和救助。他同情感染者一生被迫害的命运,但是没有人能够去改变。
这是长在这边大地上近千年的毒瘤,早已长成苍天大树,开出仇恨的花朵,结出罪恶的果实,传播暴力的花粉。刻在骨子里的歧视,哪怕有一天,感染者们真正能够站起来,也扭转不了这样的格局。
这就是……泰拉,这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