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上）

中原中也闭上眼睛，任凭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

“就像要回家了一样，真舒服啊......”

闭眼的一刹那间，他仿佛听见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中原中也猛地睁开眼睛。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栋高楼上，眼前是两位伤痕累累的少年。

一个是身着白衣的芥川，虽说这白衣早就破烂的不成模样，满是血迹，还有一个是身穿黑色风衣的敦，手部有斑斑血迹，额头还汩汩地留着血。

少年狼狈不堪地站在那里。

中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一阵沉默。

“发生......什么了。”

敦看向中也，缓缓的摇了摇头。

“太宰先生他......从楼上......”

还没等敦说完，中也就快步走到楼顶边缘，往下望去。

风卷走中也的帽子，来自风的呼啸还在耳边回荡。

车辆如蚂蚁般来来往往，互不干扰地开向远方，而太宰的身影早就被这如烟云雨雾般的尘世吞没。

就算从楼上跌落，也不可能听见一丝声响了。

“怎么会......不可能......”中也喃喃道，跪倒在楼顶边缘。

“他明明说过他不会——”

声音戛然而止。

芥川背过身，兀自离去。

“中也先生......”敦向前迈了一步。

眼泪控制不住地从中也的眼眶滑落滴下，随后又跟着风的步伐往楼下不断飘落。

空气安静下来，连风都闷声不响。

......为什么自己要在他跳下去的一刹那闭上眼睛？

明明只要从楼顶跳下去用重力接住他就行了......可为什么自己如此不争气？

为什么？！

中也不断地质问自己。

明明，我可以救下他......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曾停下，不能停下。

它只管分分秒秒地过。

苟延残喘的斜阳照在大地上，高楼连同中也的身影一起被斜阳淹没，徒留一片橙黄色的海洋。

斜阳覆盖住一切，漂亮的令人发慌。

此情此景，是如此的美好安详。

这原可以温暖人心的景象，中原中也此刻却如坠冰窖，凉地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高楼上只留中原中也一人。

中也从地上站起身，却像是失了灵魂，若行尸走肉地往楼梯口跌跌撞撞地走去。

中也深知作为一个港口黑手党的干部，精神如此不振是不合规矩的。

可是他无论如何就是无法缓和情绪，以前明明可以飞快调整好情绪，重新定制计划然后向首领汇报的。

但他现在一点点缓和情绪的办法都没有。

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首领终于完成他的心愿了，自己本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那自己现在又是怎么了？

他缓步走向大厦楼下，只听救护车哀鸣而过。

他找到了自己的帽子，拍了拍灰，重新戴好。

门口，警察维持着现场的秩序，群众们喧闹嘈杂。中原中也看见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以及地上红的如血般的围巾。

中也用手剥开警戒线，低下身子捡起围巾，乘警察不注意，缓缓渡步离开。

太宰治死了。

中也多希望这不过是太宰治的恶作剧，说不定明天一早他就会敲响自己办公室的门，哀嚎着让他处理文件。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还能打闹着度过每一天。

可是现实就是，太宰治真的死了。

这真的是现实吗？

他宁愿相信这只是纯粹的一个梦境。

是梦境吧？只是梦境吧？

真的是这样的话，快醒过来啊中原中也！！

就这样走走停停，中也无意识地走到了太宰治之前最喜欢跳的河的位置。

中也清晰地看见了河中戴着帽子拿着围巾的自己。

蔚蓝色的水面波澜不惊，像极了自己的眼睛。

他似乎知道为什么太宰这么喜欢跳河了。

因为它清澈见底。

叶子被风从树上吹落，飘啊飘，风却调皮地一松手，放任叶子自己下落，最后落在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搅乱了河里自己的倒影。

连落叶都无法归根。

一个念头闪过。

太宰治已经死了，那么自己存在的意义呢？

中原中也自认为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太宰治。

太宰治走了，那么自己也不应该存在了。

他是时候回到“现实”了罢。

那不如，就这样一直欺骗自己。

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虽然不知道还能欺骗多久。

落叶被水浸湿，缓缓地沉入水中。

时间过了很久。

“回家......？”中原中也说道。

“......好啊，那么我们一起回家好了......”

“这样也算是殉情吧？”

一辆车呼啸着过。

刚才还站在河边的人，此刻已经无影无踪。

那人刚才站过的位置，只剩下一顶绕着红色围巾的黑色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