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过后,我站在教学楼旁的洗手池旁倒水,保温杯里的热水在瓷砖上散开白色的水蒸气。同班的周朝溪从球场跑过来,将校服外套脱下来搭在肩膀上,捧着凉水就往脸上扑。
“去打球吗?”他忽然侧过脸问我。
他额头上的碎发被打湿,一缕一缕地往下滴着水,露出无可挑剔的眉眼,五官看起来要比女孩子还干净一些。
我摇摇头,他将校服递给我,说:“那帮我拿到教室可以吗?”
“哦……好。”我有些不自然地接过。
班上很少有同学找我帮忙,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尽量将自己活成一个隐形人。成绩不好不坏,个子不高不矮,即使是教过我的老师,当我和他打招呼时,也常常因为叫不出我的名字而一脸尴尬。
而周朝溪正好和我相反,每次学校有活动,默认都是他当选主持人。他是学校唯一有机会穿着白衬衫打着领结出现在大家面前的男生,当镁光灯“轰”地从头顶笼罩下来,霎时台下所有人都变成模糊的光影,只有他轮廓清晰,年少得意。
很难想象这么优秀的人,却细心地记得每位老师的生日,组织同学一起买花送老师惊喜。每次拿了奖,他都会把奖金用来请全班同学吃麦当劳,就连女生换了发型他也能发现,给出恰到好处的赞美。
总而言之,所有的女生都喜欢他,所有的男生都很羡慕他。
我没有想过周朝溪能记得我的名字,并像朋友一样找我帮忙。我有些受宠若惊地拿着他的衣服往教室走去,直到有个女生从走廊拐角处探出头来,眼神犹豫躲闪,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问我:“这是周朝溪的外套吗?”
我点了点头。
“那……”她递过来一条黑色的德芙巧克力,问我,“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放在他口袋里。”
她校服外套拉的很紧,脖颈处露出一小截白色衬衣的蕾丝来,脸庞消瘦苍白,声音也很轻。我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去年下雪时,林荫道上落了积雪的梨花,脆弱,却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
我没有说话,她大概是感到有些局促,睫毛一闪一闪地试图解释道:“因为上次他有帮我……”
我没有听她说完,接过巧克力后沉默地走上楼梯。
其实她不用解释的,我们班同学都知道,周朝溪的书桌里从来不缺这些东西。他随手帮过的女孩子太多,触动了太多女孩子的主角梦。
我将外套放在周朝溪的桌上,回头发现徐末敏就站在我背后,说:“不错啊,陈以白,收女孩子巧克力了?”
她说话的语气贱兮兮的,周围好几个同学都惊讶地朝这边看过来,我不悦地瞥她一眼,说:“是给周朝溪的。”
“这样啊……”她没皮没脸地笑起来,伸手将巧克力翻出来,我试图组织,她白了我一眼,说:“又不是给你的,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想徐末敏大概是穷疯了,连巧克力也得抢别人的,我看到她撕了包装纸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感到更加厌恶了,心里涌起对刚才那个女生的愧疚感。
没过多久忽然下起小雨,好不容易回暖的气温又跌回谷底。我在教学楼又遇到了那个女生,她拿起一把黑色的伞站在廊檐下,手指冻的发红,似乎在等人。
“不好意思,上次……”我走过去,和她解释巧克力的事情。
她回头看到是我,弯起眼睛笑起来,露出浅浅的梨涡,唇色也淡淡的,声音却特别好听:“没关系的,请问周朝溪走了吗?”
我摇摇头,说:“没注意,你是在等他?”
这时周朝溪正巧就从楼上下来,看到我们两个站在一起,微微一怔,笑道:“陈以白,你认识温蔻吗?”
原来她叫温蔻,这两个字读起来有种莫名小巧温馨的感觉。温蔻朝周朝溪走过去,将伞递给他:“谢谢你上次将伞借给我。”
“不客气,这次带伞了吗?”周朝溪没有接。
她摇摇头,周朝溪又说:“不过我这次带了新的,这把伞就送给你了。要不然你和陈以白一起走吧,我看他好像也没带伞。”
他说完便撑伞走了,留我和温蔻面面相觑。我接过她手里的伞,撑开时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些失落,但是很乖地钻到我的伞下来。她缩着肩膀,尽量和我保持距离,小声说:“到公交站台就好了。”
我将她送到车站,很自觉地将伞收起来,甩干水递到她手里。她弓着腰钻进公交车,回头朝我涩涩一笑,说:“谢谢你。”
我其实要去补习班,跟她并不顺路,待她走后我将书包抱在怀里,跑向马路对面的站台。
雨水将枯黄的梧桐叶子粘在地面上,踩上去有种黏腻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我生日那天,徐末敏送我到公交站的样子,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一闪而过,却又什么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