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盆里的清水洗到第三盆，她抬起手，在清冷的月光下，终于不再看见一丁点儿血色。
重新打了一盆水，归雪擦了擦头上的汗，端起水盆往室内走去。室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油灯照亮床头，她看见孟清蝶坐在床边守着。
“已经是下半夜了，太子殿下应该不会有事，清蝶姐，休息吧。”归雪取下衣架上悬挂的披风，披在了孟清蝶的身上。
“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刻，这个时候谁来我都不放心。”打了今晚不知第几个哈欠后，孟清蝶强撑着精神说。说话间，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萧夜宸，后者脸色虽然愈发苍白，但眉头总算舒展开了。
看来，今晚萧夜宸能睡个好觉。
归雪的视线停留在对方的胸口之下，那处的创口已经被纱布层层包扎，但回想起半个时辰前的触目惊心，她还是有点心惊胆战。
原因无他，实在是她是第一次看见从人的身体爬出承认小指粗的蛊虫，差点把她恶心得将晚饭都吐了出来，让她迟迟下不去手去将冒出头的蛊虫挑出来……
心头一颤，脊背蔓延开一股恶寒，归雪收回视线：“刚才，是我神思恍惚，差一点误了大事……抱歉。”
“第一次处理蛊虫，肯定并非易事，其实我扎下银针的时候，也很害怕。”孟清蝶伸手替萧夜宸捻了捻被角，目光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在害怕什么？”归雪喃喃地问。
孟清蝶这才看向她：“我知道，你第一次见到这么奇形怪状的蛊虫，会害怕会退缩是很正常的，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
“蛊虫很可怕，可是如果萧夜宸因此死去导致的后果却更令我害怕。”孟清蝶长吁短叹，却看起来并不是很烦恼，“纵然我想否认，不过我想，这次我大概真的被他套牢了。”
眨了眨眼睛，归雪似懂非懂：“所以，如果更害怕另一样东西的话，就不会害怕眼前的东西吗？”
“这个我也说不准。”摊了摊手，孟清蝶说得很不负责任，“恐惧是最难克服的困难，我曾经很讨厌窒息的感觉，所以花了好久才学会游水。”
“那……你打算一直留在太子的身边吗？”
“我……”一时语塞，孟清蝶发现自己已经并不能直接否定，她看向归雪，有些惊奇，“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归雪眨了眨她那双清亮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你是圣医宫宫主，我不知道太子殿下如何想，但若有一天他君临天下，而你身为皇后势必也得追随左右的话，你就不可能再继续当圣医宫宫主。可我知道，你从小就被母亲当继承人培养……”
虽然除去宫主之外，还有左右两名护法，但是让护法暂代宫主之责，未免太过强人所难。虽然她听说紫菀一直跃跃欲试……但谁能代替紫菀坐上护法的位置呢？
听到这里，孟清蝶缓缓笑了：“你是担心这个吗？不用担心，圣医宫不是还有你么。”
归雪一愣，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她离开圣医宫多年，除了圣医宫的师姐们，新收的弟子估计都未曾听说过她。
“师父当年收养我，就是为了给你多一个选择，这是她的良苦用心。”孟清蝶说，“我当然也不会强求你，你现在是自由的，在你十八岁之前，都可以好好想一想。”
“好好想一想吗……”归雪茫然地点点头。
“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好。”
闻言，忘记刚才自己问了什么问题的归雪慢慢后退，离开了内室。
四周的夜色沉沉，漆黑的人影闪进室内，一身黑衣犹如被黑夜浸染，给留有炭火余温的屋内带来凉意。
“你还真能岔开话题，明明自己也在担心这个问题。”紫菀解开蒙面的黑布，拿起桌上的水壶，猛灌了一大口后用手背擦了擦嘴唇，迈着修长的腿信步走进内室。
被揭穿了的孟清蝶耸了耸肩膀，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不知是跟谁学的，现在的她脸皮厚得堪比城墙，已经是刀枪不入。
“青菀传信，说圣医宫一切安好，修建正殿的事已经提上日程，多亏夏侯世家慷慨解囊。”走近一看，紫菀才注意到孟清蝶的脸色，顿时欲言又止，递出一封信，“你自己看看吧。”
孟清蝶笑着接过信封，随意看了两眼，大体与紫菀说得差不多：“夏侯世家，昆西的首富？”
“还能有哪个夏侯世家，只有昆西的那个大善人呗，不过，做生意做到这个份上，钱赚了，口碑也有了，岂不乐哉。”紫菀瞟了一眼昏睡的萧夜宸，面上浮现一丝不屑，还是略微压低了声音。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