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月坐在马车上一边估摸着时间，一边听着外头李管家一声高过一声的“老爷！”，可谓声泪俱下。李芳园在旁边呜呜咽咽，再哭下去，眼睛也别想好了。
终于等到绿意回来，没想到这姑娘一见到善月也开始大颗大颗掉眼泪，“呜呜呜呜呜夫人，您抓得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也太丑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太丑了呜呜呜呜……”
善月实在是受不了了，埋在一片呜呜咽咽声里面，她快窒息了。
“……别哭了，天快亮了，在磨磨唧唧下去那几十号魂魄都得灰飞烟灭。”
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去把李老爷子叫上来，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绿意见她白皙的额头上若隐若现的青筋，赶紧停住哭声逃下车去。在夫人身边待了那么久，什么时候可以撒娇卖痴，什么时候必须安分守己，她可是清清楚楚的了。
李老爷子颤颤巍巍上了车，坚持向善月行了礼，他身体本就瘦弱，逆天命而为之白得了十几年寿命，身体与魂魄都越发撑不住了。
现如今却还有心情调笑，“老头子自从离了那肉身，如今行动自如，比那些小年轻还健步如飞哩。”
善月嘴角带笑，恶语伤人，“别贫嘴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健步如飞呢，明早的露水都比你活得久。”
李老爷子骚了骚稀薄的花白头发，颇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夫人还是这般……”
“这般牙尖嘴利？还是刻薄无情？”
“夫人误会了，夫人向来刀子嘴豆腐心，是菩萨心肠，天神降世，来救万民于水火的……”
“行了行了，再奉承下去天就真的亮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最清楚。你也不必担心李芳园跟在我身边会受什么磋磨，我没那起子癖好。”
“是是是，绝不能耽搁了夫人的正事。方才我已经与管家交代清楚了，今后由他打理李家医馆诸事，供养夫人和我那可怜的孙女儿，夫人有任何事都可与他交待，他会听您的话……”
善月许久不曾听人如此絮絮叨叨喋喋不休了，平静温柔的语气，说着关怀备至的话语，她也曾被人这样关怀过……
等他絮絮叨叨交代完，又端端正正给善月磕了个头，“从今往后，便拜托夫人了。”
“你不恨我？”好像是句没头没脑的话，不承前言不搭后语。
李老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夫人何出此言，我感激夫人还来不及呢，若不是夫人，如何得这十几年的安稳。”
“若不是我，不出意外，你再轮回五世便可成仙，从此与天齐寿，逍遥自在，岂不快哉。”
他能感受到来自善月浓浓的恶意，只要他露出一点点后悔的情绪，她就得逞了，她不信人间能出个真正的善人。
李老爷子思索了片刻，面色平静，缓缓道出，“是人就会有软肋的，从我收养圆圆起，从我遇到夫人起，这就是我注定要走的道。
顿了顿又接着说到：“当年因为心疼圆圆所以留下来，如今因为心疼覃城百姓所以选择提前结束。这是不悔的选择，如果当年明知道有机会救圆圆却放弃了，如果现在明知道可以救覃城百姓却懦弱地躲在医馆里以保自身，那与魔鬼何异，如何会成仙呢？仙也好，人也罢，老头子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善月听完好半响没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老爷子掀开车帘幽幽地看了李芳园最后一眼，提醒善月道：“夫人动手吧，天真的快亮了。”
“我会照顾好她。”
这是李老爷子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承诺，他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等待黑暗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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