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火熄灭,朝月东升,又是一个清晨
天使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向窗外。不知何时,一人已站在窗外的园子里,为刚刚发芽的奚落浇水
奚落是地狱里独有的植物。它们每日释放着罂粟一样芬芳的香气,却无罂粟那样伤人的剧毒。它们是温和的,乖顺的。天使很喜欢它们的模样,花瓣很像是清雅的百合,花柄上却生着细刺
这一切都是没有问题的,只要是天使喜欢,窗外那人是可以每天都替他剃掉刺的
为庆祝新的一天的来临,天使特地戴上了他最喜欢的银色项链,然后奔出门外,绕到那园子里,去见他的神明
宽松的衣服让他奔跑起来时显得非常的轻盈,像一只蹦蹦跳跳的百灵鸟,嘴里还哼着欢快的小调
神明见他奔向自己,便放下水壶,张开双臂,接住了天使。天使拍了拍自己的翅膀,表达着内心的喜悦。他似乎是无意的看向了神明背后的,长在另一朵云上的大树,低下头,在神明耳边轻声道:
“早安,我的神明”
神明也笑着拍了拍天使的背。摸着他背后的羽翼,神明的笑容也愈发深邃
“早安,整日都在花园里乱飞的小白鸽”
阳光正好,天中,云下,他们就这样相互问候了
2
他们现在生活在一个无忧无虑的地方
从太阳里逃出来之后,神明得到了太阳的认可,可以长期居住在外面。天使因为拯救了神明,便成了最大的功臣,免除了曾经试图触碰太阳的罪过,还被安排到神明身边做事
神明一天的事情也不多,也就是浇浇花草,散散步,陪着天使聊聊天。天使则需要陪着他做这些事,生活很自在
可这生活也不是就这样平静。作为自由的代价,神明每个月都得回到太阳里一次。从太阳的角度来说,就是替世人承受这些罪恶
而天使呢,也没有因为拯救了神明,就完全被天堂的人们原谅。相反,在神明返回太阳里时,他也要重新回到地狱,去忍受那灼热之痛
神明有很多的信徒。在神明的故事流传至人间后,人们便把神明回到太阳里的那些日子,称为“救赎日”
不说远的,先说说近的
神明非常感激天使为他做的一切,想要报答他的一片心意。天使却是摆手拒绝了他。天使认为,神明让他真正的触碰到了太阳——他的信仰,是他应该感谢神明
他们两人甚至为此起了争执,直到神明从太阳里出来的事情传到天堂,执法天使都来到他们面前时,他们还在冷战当中
神明虽然是神,但终归也有人性。执法天使在他们面前沉思一会儿后,做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决定
——他飞走了,毫不犹豫的飞走了
天使和神明愣在了原地。一向负责的执法天使居然会因为两个孩子气的家伙而飞走,这个笑话可真比太阳深处还要冷
不过终究还是重归于好了。天使望着神明,神明望着天使,四目相对,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有名字吗?”
这是神明先开的口。他说完这话以后,便用斗篷遮住了脸。那斗篷上布满了斑斑驳驳的痕迹,全部都是他哭泣时留在上面的,特殊的印记。这些痕迹记录了他的痛苦与忧愁,也记录了漫长而又枯燥的岁月
“没……我只是个小天使而已啦……”天使玩着翅膀上的羽毛,好像是很在意名字这种东西,“我其实也很想有一个,但大人们说要等到成年,所以……”
〈原来是个没长熟的小崽子〉神明这样想着,用手笔画了一下彼此的身高
“你怎么会比我高!”神明突然叫起来,吓到了这个天使,“你不是未成年吗!”
丝丝埋怨的语气,可是被天使听的一清二楚:
“什么叫我未成年嘛,分明是你缩水了”他不屑全部写在了脸上,“你天天呆在太阳里,一直跪着,能长高就怪了”
神明气愤的背过身去,又突然想起最初的话题,便极不情愿的再次转过来,撅着嘴道:
“所以,我可以叫你什么?”
“哎?”天使搔了搔后脑勺,犹豫了很久,可就是想不出来,“还是……”
“您帮我取一个名字吧”
神明愣住了。取名字?这种事情,他也只是在创世之时做过。说实在的,他并不很擅长这种事情
回忆一下……握住他的手时,好像是……炙热的?不不不,那应该说是,温暖的,对吧?就像世人印象中能带给他们光明的太阳……
“阳?”
“啊?”天使被他突然蹦出来的这个字吓到了,“什么?”
神明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面对着天使。此时,他的形象不免高大了不少
“以后,你就叫阳”
地狱的热风拂过面颊,带来的是灼热与痛苦。可因有神明的存在,这里的一切都重新焕发了生机
天使的长发被风扬起,碧蓝的眸中,倒映着这世间从未有过的美景——那位笑靥如花的神明
他把手背在身后,微微歪头,用自己的笑容回应了对方的笑
“是的,我的神明”
3
有了名字的天使当然十分开心——成年以后的大天使才有可能拥有这样奢侈的东西——并不是所有的成年天使都会有
这是神明赐予他的荣耀
岁月流转,时光匆匆,当年那两个孩子气的家伙,早已生活在这朵白云上,悠哉悠哉,快活的很
天使,亦者是阳,他的羽翼日益丰满,渐渐掌握了飞行的技巧。作为第一个未成年就有了名字的天使,他的能力也似乎伴着被赋予的名字,而成长迅速。要知道,没有一个未成年的天使是可以自由飞翔的
这像是天堂里放出的,被囚禁多年的小鸟,经历了那样多的痛苦之后,终于展翅翱翔于蓝天之上
神明欣慰的看着这一切。他认为这是一个生命体内的潜力,被这个生命自己激发出来的。想当初,这样的生命,就诞生在他的手中。这值得他自豪很久了
神明的力量,足以颠倒黑白。就比如让天堂成为一个充满岩浆与苦楚的悲惨世界,再比如让地狱成为随便进出,景色优雅的后花园。毕竟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怎么说也是不愿再回到地面上了
在神明与阳在这里定居下来后,尽管这里还是地狱,可这里的一小片景色完全不如地狱里的其他地方
山清水秀,云雾缭绕,蓝天里夹杂着白云,而他们就住在那云层上,每日都可见到那东升西落的月亮,数着无穷多的星星,还可看这银河倒泄,星辰悉数流进他们那小小的屋子里。还有什么比这更惬意呢?
目光重新放回现在。阳正在一潭清泉里,与飞鸟嬉戏。他的羽毛沾了水,却不湿,甩了几甩,水珠便通通滑落进池里。神明不喜水,就在一旁,躺在摇椅上,感受着从月亮上吹来的风
阳玩的累了,就慢悠悠的爬上了岸。忽地,他的心里多了个疑问。看着似睡非睡的神明,凑到他的耳边,小声的叫他:
“神明大人——”
神明肯定是没有睡着的。他抬起手,揉了揉阳湿漉漉的短发,那短发上的水便被他拂干了。“怎么了,阳?”
阳想了想,总觉得哪种说法都不大合适,可又不愿意让神明等的太久,就直接开了口
“你给我起了个名字,那你的名字呢?”
听到这话,神明怔住了
是啊,自己还没有名字
不管是创造出这个世界的时候,是自己被关在太阳里的时候,还是给阳取名字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本就不太擅长取名字,这种事真的太伤脑筋
“你觉得我会叫什么?”
他就先抛了个问题给阳。阳思索一阵,只摇了摇头,道:“神明大人的名字我哪里会知道嘛,虽然我跟你相处这么久了,但你从没有跟我说过的”
“啊……”神明抬眼望了望天,“冷,怎么样?”
阳嫌弃的撇了撇嘴:“这算什么名字?”说着,他还揪了一根身旁的草叶玩弄起来
“你别管了,不是你非要问名字吗”神明闭上眼睛,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如果你觉得不好听,你大可以按照你自己的喜好来称呼我”
这位天使眯起眼,无奈的拍打了两下翅膀:“好吧好吧……就这样吧”
“冷?”
“嗯,是我”
4
从空中直冲而下,然后缓缓落地——阳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他喜欢做高难度的动作,飞出让雄鹰都要惊叹的轨迹
冷则是踩着一片云,慢慢地降落下来,在地面上站稳。他们便是这样来到了地上
虽说看上去是他们从天上落在了地上,实际上却是从地底下飞上了地面——人间
阳熟练的收起翅膀,用双腿奔向远方的树林。他回头看了看冷,这时候的冷不急不躁,完全没有他刚刚打碎花瓶时那样的慌乱
就是因为打碎了家里用来装奚落的花瓶,他们才会来人间买的。人间的东西都带着些臭味,但他们上面独特的花纹却是天堂和地狱里都没有的。而阳也十分喜爱这些花纹,冷也就随着他的意愿来了
树林不大,却有很多好看的和好玩的东西。这对即将成年的阳来说,照样是一种快乐。他总是趁冷午休的空闲,偷跑到这里来玩,还没有被抓过包。这些事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了,如果被冷知道了……噫……
穿过树林就到了人类的集市。这里白天可以说是最热闹的地方了,阳也常常到这里观察人类的生活。这里当然也买得到他想要的花瓶
走走看看,始终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阳有些着急了,便奔向冷的身边
“没有好看的……”
冷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我回去,试试能不能把它修复好”
要说修复其他东西,他倒是信手拈来,可人间的东西一般都沾满污秽,神明纯洁的力量修补不了这样的东西
为了阳,还是试试吧
还记得刚买这个花瓶回来的时候,阳开心的就像是初遇时的那个孩子。冷作为神明,就算与世界分离上千年,也很快熟悉了这个与之前大不同的社会,而阳作为一个孩子,直到现在,也还是很幼稚
不过他就喜欢这样的阳。像个小太阳,内心不是冰冷的,表面也不是灼热的,他是刚刚好的,也是神明所喜悦的样子。也就因此,他成为了神明的宠儿
冷愿意为他搜集尽世间所有的美好,只要这个小天使开心,什么都好
当务之急,就是修好阳最喜欢的那个花瓶
说来惭愧,是冷犯困的时候撞倒的。按理说,神明其实不需要睡眠。可当有人向他祈祷,他便会产生疲惫。恢复自由之身后,他的信徒重新集结起来,他就有了常常犯困的毛病
他休息的时间,比他醒着的时间要多得多。像个人类的幼崽,他总是这样。就算经常犯困,冷也能帮阳做好很多事。比如,尽己所能的去修补花瓶
到了家,阳看着冷念着东方那些乱七八糟的咒语,陷入了沉思。他知道人间的东西不好修复,也知道冷的脑袋似乎也不太好用,于是……
“你这样光念咒语没用啊,还有黄符呢”
“对哦”
然后他就去做黄符了
阳不禁为他的聪明智慧鼓掌。东方的法术更偏向于给人类使用,所以冷这位神明不一定用的了
关键是,一声爆炸后,冷灰头土脸的拿着完美如初的花瓶从施法的房间里出来了
该说什么呢,这是情感的力量吗
总而言之,这样的一天在两人的说笑中度过了
让我们期待,下一个,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