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

“你叫，沈知易？”

沈知易抬头，面前坐着一个看着光鲜亮丽，年轻有为的女白领——徐楚。徐楚细细打量他——喻苏喜欢的男孩。

男孩子的脸偏女孩子的小，满身书卷气中又翻涌着成长时的棱角，温润又带着冷冽的克制。一屈臂可以看见隐隐健康的肌肉线条，身形清瘦得像清冷的槐木。

“阿姨好。”

徐楚轻轻的说：“我是陈喻苏的妈妈，徐楚，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出庭作证。”

沈知易愣了愣，他没有想到徐楚会那么直接，以至于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阿姨我……。”

徐楚笑了：“你也认为，他们没有错对吗？”沈知易没出声，他默许了。

“就因为她们三言两语的娱乐，就要我的女儿作为牺牲吗？”

“阿姨，言论自由。”沈知易的行事作风像他的笔锋一样凛冽，他的灵魂透着光，好像霜雪融着烈酒，像青涩微焦的杏核。

“当风暴进行时，众说纷纭，事不关己所以可以自由论谈，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人也会尝试着开口，艰难地字斟句酌，最后选择永远的缄默。你还会觉得言论自由吗？”徐楚温柔的声线染上几丝哽咽。

沈知易垂下眼睑：“那是她，不是我。是她太脆弱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的。”

“沈知易，你觉得喻苏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她很可爱，也很闹腾。”沈知易的手指轻点桌面，不敢直视徐楚的眼睛。

徐楚递给了他一本笔记本，起身告辞。“像她这样独立又冷漠的人，你觉得她可爱又闹腾，那不是你喜欢她，是她喜欢你。”

沈知易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不屈的脊梁透出金属的刚硬，又硬生生被生活撕扯只剩半截，压不弯，也不断，黄惠玉辞职时的模样就与徐楚重合在了一起。

“陈喻苏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沈知易，纵使他日不能目睹你死，也祝你三合三离终不得爱，九生九世永不得安，世世转家禽，子折胎腹中，刀刀挖目，剑剑穿心！”

“在这路遥马急的年代谁又会多看你三分。”

“沈知易，你那一时兴起的短暂热烈根本配不上我满腔的热忱。”

监控在黑暗里瑟瑟发抖，只有棒球棍上暗红的鲜血兴奋到极致，尖叫声刺耳，血低落到地板上，渗入缝隙里，再也看不见。屋内的一切被墨水染上黑色。无人的角落，也许是人们看不见的黑暗，光照不到，风吹不到。到了尽头，只有玻璃碎片的反光，这是最后的光。

一朵朵青紫的花绽开在他的皮肤上，言语是极地狂乱的飓风，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红痕。无形的手钳制住跃动的心脏，随着跳动渐渐收紧。

好痛……在拳脚的罅隙里，沈知易看见了陈喻苏。她的眼泪落下来，炽热了他的唇。她轻轻的开口：“沈知易……去死吧……”

沈知易倏地坐起来，梦醒后留下的只有一身的冷汗。陈喻苏……陈喻苏……他突然向废纸篓跑去，不小心被床绊住，踉踉跄跄地，就跪在了废纸篓边。

日记本……日记本……日记本……可是废纸篓里空空如也。他的手握拳砸在地上，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阿易，怎么了？”沈母循声而来，一推门就被吓得不轻。

“纸篓里的东西呢？！妈你一定知道对不对？！”沈知易近乎癫狂的摇着沈母的肩膀。“在……楼下垃圾桶……”

话音未落，沈知易就冲下楼，像一支离弦的箭。他修长的手不断的扒拉垃圾桶的垃圾，有果皮，融化的雪糕，腐烂的花……就是没有日记本。他失落的坐在地上大哭。

“阿易怎么了？”沈母赶下来，心疼的搂着自己儿子。“日记本……日记本不见了……”

听此，沈母才想起来。“不哭不哭，妈妈今天倒垃圾的时候帮你捡起来了，放在你书桌抽屉里。”

回到家不久，沈知易就渐渐止住了抽泣。他翻开了有点老旧的笔记本，一看就是经常被人翻阅了。

那一本只有两个拇指厚，里面是陈喻苏从会写字开始的日记。

“xx11年2月4日，今天是爸爸妈妈离婚上诉的第25天，妈妈想带我回老家，奶奶不让。奶奶骂妈妈贱女人，不让妈妈进来，还把我关起来……”

“xx11年2月4日，奶奶说妈妈是不孵蛋的母鸡，说我没有妈妈了，是灾星。讨厌奶奶，幼儿园老师说妈妈只是去上班了，才不是不要我。”

“xx12年6月23日，妈妈让我抄文件，她还以为我不认得离婚上诉书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准备一年级了，她骗不了我的。”

“xx14年4月18日，我挨打了，他们说这是游戏，也是惩罚，很痛，我想妈妈了，可是桂宁听说很远，我也不知道往哪走。班里女生说我有娘生没娘养。他们都是笨蛋，我有妈妈。”

“……”

“xx19年9月28日，我们组的沈知易好冷漠，他不知道，傍晚我侧头的时候，晚霞的光落在他身上，我就喜欢上了。”

“xx20年3月1日，我已经五个月没有睡好了，医生说，我得了抑郁症，建议住院。吃药的副作用很大，伤肾伤肝，激素失调，会情绪失控。可是我想见见沈知易。”

“xx20年9月14日，所有人都在骂我，孤立我，妈妈现在在上班，不能打扰妈妈，没事的，副作用都顶过来了。我还有沈知易。”

“xx20年12月20日，我想死，也必须死。沈知易都不信我。没有人信我了，他们都恨我，我有罪。”

“xx20年12月27日，谢衍辞来看过我一次，我跳楼了。没有死，可是我也准备死了，我的幻想准备结局了，结局了我就要死了。”

日记停留在了12月27日，她的生日，从后面翻回来，是陈喻苏的暗恋臆想。她出生了，出生在12月27日。她死了，死在了12月27日。

一个选择死在自己生日的人，到底是不知道选择哪一天去死，还是恨极了自己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