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我穿过人群,来到湖边、草地、丛林面前。这里的天空清新得仿佛从水中捞出,而那湖面倒映着金色的光芒。我看到鸟儿憩息在翠绿的树梢之上,微风拂着湿润的空气梳理着华丽的羽毛。
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像曾经我们的家园,而它也已经,并且即将成为我的新家园。
然而这不过是我的幻想。
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我看到一个宏大的未来图景在我面前出现。
新的纪元终究要建立在往昔荣光倒塌的废墟之上。
21世纪无疑是科技成果爆炸的年代。21世纪的科学属于生物学,而未来生物学的话语权属于遗传学。无论是看向宇宙深处,还是延续生命未来,人类都必须要深入到我们自身中最微观的世界去。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双螺旋结构,都承载着我们进化的密码。
观远须观近,寻路即溯源。
“人类的未来在自身。”
从浩渺星尘,亿万光影,到微茫碎片,浮光一瞬,最终的起源不过都是一个点。
我们和庞大的星系都是宇宙的子民。
那么,人类存在宇宙之中的意义是什么?这和恒星由初生到黯淡不一样,这也和行星依照万有引力规律运行不同,人类是这颗46亿年黯淡蓝点之上,根据物理化学科学理论进化出来的具有自主意识的复合生物体。从微观上讲个体并不规律,甚至独特到让强迫症难受,但是构成独一无二个体的微观粒子世界,它们有着自己的社会学理论。
科学家和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所贪恋的就是理论取得进展的那一刻,对于生命起源最深层次的那份惊讶与好奇心。
宇宙之于科学家,就是一个巨大的棒棒糖。
你能想到在漫漫无尽的森林里,赫然出现了一座华丽精致的糖果屋吗?
对于此刻的轻来说,没有什么能比眼前这座城市更让她震惊的了。
“轻小姐,咱们出发吧。”
“去哪儿?”
“去看看未来。”
临寂转动手腕,二人头顶上的灯亮起,他轻轻地拉着轻的手,穿过长长的走廊。
隔着观景玻璃,窗内光亮通透,墙壁深黑寂静,窗外黑夜无边,但却灯火通明。
25世纪的社会依旧属于传媒,新世界的广告业比四百年前更加发达,而娱乐也没有因为往昔社会秩序的混乱而消踪匿迹。人类需要艺术加工的快乐来疗慰灾难的伤痛,人类需要纯粹的快乐。
“更多的光亮,更多的回忆。光亮之下感动常在。您只需要安装我们的灯,银河系近在眼前。”
“走向世界,走向未来。废墟持续发展委员会邀请您使用中文作为官方语言。”
“当你想家了,欢迎来这里。地球海岸餐厅24小时不打烊。”
“晚高峰拥堵怎么办?我们提倡大家使用穿梭胶囊,享受公共交通成本的同时你一样可以拥有私密空间。”
但是轻在不经意间发现自己被拉到了一辆崭新的汽车前。
轿车,作为人类社会工业革命的产物,经过短短一百年的改进,有人将它视作普通的代步工具,有人却把它当作金玉傍身之物。这正是高等生物诞生的标志——工具在人类社会里的极致演化。
钢铁作汽车骨架,是工业时代之前工具的常规操作。四百年,满足驾驶的硬性功能和乘坐的舒适需求不变,这导致汽车舱体的形态结构没有较大的变化,只是更加流线形、更有科技感、更具智能化是汽车“进化”的趋势。
不过无论多么智能化,制造者都会为突发情况保留紧急程序。人类永远不会完全信任所使用的工具。
自然界的物质也总是有应急程序的。曾经有一位科学家认为,地球可以比作一个巨大的生命体,而人类也不过是漫长的物种进化中一般无二的生命,与其他物种一起调节维持地球的生态平衡。地球也是有自己的调节系统的,然而人类后期已经突破了限度,地球生态失衡了。
轻总是在消极的时候想,人类对自然生态的破坏会不会是地球的自我纵容和必然的发展轨迹。
像无数的恒星那样的,由新生的纯净逐渐变得污浊、黯淡,直至消亡。
像宇宙本身一样,由充裕空间的一个寂静奇点不断膨胀,最后循环往复。
破坏生态的比保护环境的多,损耗的永远比重新创造出来的快。
可她作为一个生物学家,她爱那个家园,爱地球上的一草一木,尽管希望微渺,但还是要为了地球环境变得更美好而寻求出路。
这是她的使命,也是每一个普通人都应该尽的义务。
“轻小姐,在想什么?”临寂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墨色的发和湿冷的雾气连在一起,融进两人身后无边无尽的夜色中。一颗远方的星子悬浮在云端后,发出冷寂的光芒。
临寂,他好像就是这深邃宇宙之中,被黑暗死寂包围的神。那一双眼睛寒冷如西湖断桥边打捞出来的尘星,一道微弱的光芒透过云层直射人心。
“没什么,抱歉,我被你身后的灯光晃了晃眼。”轻悄悄地闭了闭眼,目光转移到一旁的车上,“这辆车,让我猜猜的话,总不会是纯电动的吧?还是说核能之类的?”
临寂淡定回应:“我们确实不烧化学能源。”
轻颇为认同地点头。
“但我们也不用电能,也不用核能。”
轻上前的动作明显顿住了。
这不会又是什么他们那个时代看来的黑科技吧?
对于那个时代的一个研究前沿理论的生物学家来说,心态有点崩呀。
着装得体的绅士正待进一步介绍,却发觉那道黄色的身影倏忽一下便越过了庭院的门槛。轻毫无迟疑地走向车门,眼里露出一丝狡黠,好像只是单纯缠着老师再问一道题目般轻描淡写:“我不想听了。”
“我不听了,我们直接上车吧?”
临寂随着她的目光远望去,庭院之外是一条崭新的道路,一眼够不到头。长夜寂静,往后是一地废墟的回忆,而向前是经历漫漫岁月之后,于他乡盛放的文明。
此刻她义无反顾地向前,仿佛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