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时约莫二十万人的浩然军队,归路却是五万不及。那些死去的躯体葬在南北疆交接的地界,厚土之下,愿万千亡灵卫我金域皇土百年无虞。
站在高处远远地望去,一片茵绿,此间尚为盛夏,若等入了深秋,该是如何一眼枯黄。傅铖静静地站着,风卷着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觉得平静。
“殿下,启程了。”将军快步走来。
“好。”傅铖应了声。
终于要与这片铁骑踏过一遍又一遍的土地告别,那些忠诚将士的热血滋润着土壤的肥沃,植物会生长的更加繁盛,在那些忠贞的躯体之上。
轻叹。
“殿下,为国战死是作为将士的荣光,不必如此伤怀。”将军拿张沧桑粗糙的面容刻画着无数战争留下的痕迹,一寸一寸都是上千万的生灵被涂炭。
“走吧。”傅铖转身。
归程之路百里有余,照一般的行进速度,估摸也需十日。
“殿下,已经赶路半日了,伤兵怕是吃不消,我们就地修整吧。”将军道。
傅铖点点头,下马。
负责粮草的老兵给大家分发水和干粮。
双姝大概是这个队伍里唯一的异性,因为失明只能被拴着走,其实即使是摸黑双姝也能够大概感知周围的事物,被牵着像遛狗一样大可不必。
士兵给双姝松开绳子,递给她一碗水和几块干馕。
双姝抿了一口,这人间……怎么连水的味道都这般古怪。
放下手中之物,摸了摸腰间——我的寒玉!
双姝心里突然漏了一拍,寒玉……不见了。那是百年前成仙时天神的恩赐,双姝日日带在身上,都说这寒玉有灵,如何?如今神识重创连半仙都算不上,这灵倒是跑得快。
双姝站起身来,想四处看看有没有寒玉的气息。
傅铖同其他士兵那般倚靠着树干,闭目静心,依旧一身玄衣,头发梳的散乱,哪有什么皇子贵族的架势,妥妥就一副随军的模样。
双姝走路轻飘飘的听不见声响,直到走近傅铖才感受到,睁开眼,与初见时不同,换下了那身许多裂口的白衣,穿着军中残剩的粗布麻衣,头发高高地束起,也不知一片黑暗如何能穿衣束发。
似乎感受到仙脉的共鸣。双姝顿了顿,忽觉已经走到了傅铖身前。
那双涣散的眼睛带着黯淡的哑色,也许双姝并不知道自己一双清澈空灵的眼睛如今竟是如此模样。
“你在找什么。”傅铖站起身,走近。
忽然双姝微微一颤,有暗箭!
不知是共鸣的缘故还是下意识地,双姝一把将傅铖扑到在地,锋刃从双姝发尾穿过。
傅铖一个不稳向后倒去,只看得见眼前双姝愈来愈近的面容,精致白皙,好像每一个角度每一道轮廓都是精雕细琢而出,如琢如磨,如白玉如皎月。
双姝似乎并不知道此时两人的距离几乎接近于零,暗箭径直刺进树干,半尺有余。
忽然感受某种跳动,双姝伸手去摸,按在傅铖胸膛上,扑通扑通——
这是……心跳吗。
傅铖瞳孔放大,觉得双颊微烫,她救了本王?
士兵们都被暗箭惊动纷纷拔剑而起,将军大惊“保护殿下!”,可是定睛一看,只见双姝硬生生压在傅铖身上,画面仿佛静止。
将军有些尴尬地撇过脸去,“你们都去搜查一番,必将那恶徒带回来!”
“是!”士兵们都东窜西窜地不见了身影,将军也尴尬地摆了摆手,背过身去。
老军师靠在树后幽幽地睁开眼。
“你……可以放开本王了吗。”傅铖微闭双眼。
双姝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摸,将傅铖的眼角轮廓都摸了个遍,笑道“等我眼睛好了一定好好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美人。”
傅铖神色一僵,“入了南疆,你只是孤的丫鬟。”
双姝忽而贴近傅铖的脸,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让本仙当你的丫鬟,你好大的排场。”
傅铖正欲发火,可睁开眼一对上双姝那空洞的眸子,一时间什么怒意都四散而去。世界忽然一片黑暗,一点光渗不进来,这样的日子应该很难吧。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双姝侧头问道,侧过去的那一瞬,两张脸互相摩擦而过,傅铖感觉自己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你起来。”傅铖道。
双姝轻哼一声,站起身来。
“要不是我救你,你这会已经快走完黄泉路了。”
傅铖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尘秽,“本王也救了你,两清。”
“你救我?就是把我带回去当丫鬟使唤?”双姝愤愤。
“你救本王就是把本王摔在地上。”傅铖淡然一句。
双姝吃瘪,冷哼一声。
“殿下,贼人……没有抓到。”将军道。
傅铖正拿着那暗箭仔细地看,“无妨,不过是指派来杀本王的,抓来了也没什么用。”
“那殿下,此事可要上报圣上?”
傅铖摇摇头“不必了,父王日理万机,这种琐事就不叨扰了,何况本王被暗杀的次数还不够多吗,何必多此一举。”
“殿下……”
“好了。整顿一番,上路吧。”傅铖打断了将军的话,见他面露忿色,拍了拍他的肩。
终究还是躲不开皇城这一场腥风血雨。
傅铖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