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灯下对酒,无人唤我阿絮。
最近这几天,周子舒越发记不起那人的模样了,脑海中所有关于温客行的记忆和场景里,只剩一张模糊的面孔。
他试图去回想,然而场景越清晰,那个人的脸就越模糊,最后就连那画面中的身影都变得飘渺起来,好像下一刻就要消失一样。
温客行离开的第三个月,周子舒一个人在雪山生活的第九十二天。
没了温客行的这些日子,周子舒整个人的状态一落千丈,最初几日,人看着魂也没了,去到哪里都只是一具了了残躯。很多时候都坐在石壁上,一坐就是一日。日出和日落都没有了意义,周子舒感受到的只有时间在流逝。
长夜更是寒凉,时刻想起,整个人饱受孤寂的煎熬。很多时候回忆肆意汹涌,周子舒根本难以入眠。这漫长的前半夜,仿佛回到了七窍三秋钉还在身上的时候,只是那时痛在身,如今是痛在心。
张成岭怕他一个人孤单,竟然把四季山庄的小弟子们都赶到这雪山上,一批一批来,每一批八九结伴,在山上待上五六日然后换下一批,如此反复。
周子舒从屋中走出居高临下,见山坡之下几个黑黑的小脑袋,问张成岭这是作何,他只道是弟子犯了错。张成岭见周子舒盯着他不言,怕漏了馅儿,面下心虚,又随即补充道所有物资都准备齐全,只是小惩大诫,还请师傅见谅。
张成岭撒没撒谎,他从来一眼就看得出来。
“这天寒地冻的,把这些小崽子都带走,扰人清净。”
周子舒一挥衣袖,背过身去走回屋内,不容拒绝。
“师傅,师叔已经不在了,弟子担心您…”
“胡说!你师叔好好的,你别咒他。”张成岭一句师叔,似乎触动了周子舒的情绪开关,难得叫他失了分寸,然而吼完之后周子舒肉眼可见的瞬间泄了力,背影定格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
好久。
“快走吧,把四季山庄料理好了,不要让我忧心就算你有心了。”周子舒随便找了个借口。
“师傅…”张成岭还想说什么,那人转身一瞥,张成岭话到嗓子眼什么也说不出了。那回眸间望向他的空荡破碎的一眼,看的他心惊,叫他不忍再说什么话语。
四季山庄被料理的很好,自从四季山庄重建完好,张成岭接手之后,周子舒和温客行在这雪山上定居,就很少过问四季山庄的事。一来是他对张成岭的信任,二来那邓继宗,也就是邓宽之子,只要一上山,就会说起四季山庄的近况,他多多少少知道,四季山庄在江湖中的名号越发响亮,山庄这些年收了不少弟子,那句“四季花常在,九州事尽知”再次享誉江湖。
有时钻到死胡同巷子里,周子舒也会宽慰自己,他和温客行在这雪山上无忧无虑的度过了十余载快活的日子,应该知足才对。只是下一秒,他自己又红了眼,对着身边的空气喃喃道:“你去哪儿了?”
周子舒不相信温客行不在了,尽管那副尸身是他亲手葬的,尽管身边人都在告诉他那人不在了,他还是不相信。
他总觉得温客行还在身边,只要他一回头,对上那人灼热的目光,就能看见那人就转头笑嘻嘻的唤自己“阿絮~”,一句接着一句。
寒凉侵袭,风起云涌,身边总有一丝暖意。
只是最近几天,他越来越记不起温客行的相貌了,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不知道在哪一刻起,竟然看不清了。
曾有人说过,忘记一个人先从他的声音开始,周子舒意识到自己想不起温客行到底长什么摸样的时候,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那人唤自己名字,无论是他的意识里,还是他的梦里。
温客行的声音先消失了,然后是他的样子,再然后…
周子舒不敢想,他不能再像之前一样终日在这雪山涯壁上耗白日深夜,如果再也想不起那人的模样,记不起那人的声音,他大概会活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