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众人在城主的带领下直往来路的一条分叉路而去,行了约有两柱香的功夫,天色便暗下来,还下起了大雨。
邵亭安望向窗外,天色阴霾,远处的群山也更加的铦锐,壁立千仞,又如一把把的钢刃直刺入云霄,那铅色的云团与山峰胶着着,却显得有些压抑。
“咱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呀。”邵亭安有些不安地说着,阿乞也看着远山摇了摇头,茶壶里的藤如散也幽声道:“那戾气更重了。”
阿乞皱了皱眉,却见前方依山是一座高大的宅邸,道道山墙层层叠叠俯瞰而下,看着威武,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不知是因那爬了满墙的树藤,还是山体的绿荫之下露出焦黑色的古怪山石,总之便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雨珠打在车篷上噼叭作响,马队进了一道高大的拱形的门廊,那门廊上也缠绕着厚厚的树藤,甬道两侧野草齐腰肆意地生长着。
“这家的下人们也不打扫院落的么?野草疯长成这样也不管。”邵亭安不满地说着。
马队便一直到了那座宅邸前,阿乞他们下了车后,看见那一扇灰白色高大的门前还有一条宽大的石梯,只是石梯也是残缺不全,开裂的缝隙之间同样也长着高大的野草。
下人们举了雨具来为众人挡雨,阿乞接过一把伞来支在邵亭安的头顶上,众人一齐抬头向着那大门看着,便看见一个人正从打开一半的大门里走出来。
“紫堂兄,哎呀,好久不见,怎么今日过来?有失远迎啊,哟,嫂子也来了?快快请进。”说话的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头上束着黑色的发冠,脸色黑黄,身形消瘦,一头黑发中夹杂着些银丝。
邵亭安并不识得他,却见城主与他倒是相熟,见他来,也自伞下走中拱了拱手向他迎去:“微寒呀,是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那微寒一手托着城主的手肘笑道:“还好还好,来来,先进屋再说。”
众人便随着他们一齐进了那宅子里,阿乞便立即闻到一股湿霉味,再看邵亭安也皱着眉,众人穿过一道廊子这才到了后院,四下里也全是齐腰的野草,一座六角的花亭也如朽了似地立在早已干涸的池塘上,那池底的淤泥也早都干成一块一块,野草倒是长的旺盛。
阵阵闷雷从四面八方而来,众人进了后院的房中,这才看见有个下人在门外烧火,见众人走来起身弯腰行礼,面上却没什么神情,目光木然。
“将火盆端进屋里来,再烧些热水去。”微寒吩咐着带众人进了屋,这屋中宽大,四下的窗前都挂着厚重的布帘,桌上地上都有泥土,地上没有铺毯,露着坑洼不平的泥土地面。
高大屋顶上房梁已然变成了黑色,屋角还悬着蛛网,一片水渍正由屋顶上渗下来,一根树藤竟然穿过屋檐钻进来缠在梁上。
邵亭安想说句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又怕唐突了主人,正站在门里发呆却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之声,猛回头看,正是那个下人将一盆火端进屋来,而在他身后的屋角之外,似有一个孩童飞快地跑了过去,一闪而逝。
阿乞将伞上的水甩掉递给一个下人,便见邵亭安扭脸看向另一个角落,但问他看什么,他摇摇头说没什么便往屋里去,那下人也正走出来不当心撞了他肩膀一下便走了出去。
邵亭安皱眉揉着肩膀,阿乞上前问他,他回头看见那人道:“好硬的身子,撞的我生疼。”阿乞也回头看,那人则已然走开了。
“安儿,阿乞,快来。”他们听见城主叫他们,便转身走去。
“来,见过赵叔父,他曾是为父的同窗挚友,也曾一起出访外邦,回来之后便各分东西,说起来,我小儿亭安如今快十六岁,咱们便有十六年不曾见过喽。”城主叹息地说着。
邵亭安与阿乞拱手行礼叫一声赵叔父,赵微寒忙抬手笑道:“不必多礼,原来子侄都这么大了,时光如梭,可惜可叹,回想当年,你我也曾是黄骢少年,如今,便都成了白发翁喽。”
下人再来时,拎着一壶茶,与众人一一斟了这才退去,脸上始终没有什么神情。
“倒是嫂嫂看上去依然风华绝代,容颜未改呀。”微寒笑赞着,城主夫人则含笑道:“赵大哥缪赞了,哪里还有什么风华,已然是珠黄半老了。”
长辈们说笑着,邵亭安与阿乞便走到火盆前去烤火,一身的潮气被火烘烤着才有了些暖意,再喝些热茶,才觉得舒坦多了。
城主将他们至此的缘由一一道来,赵微寒便道:“这不正是天意?若非如此,你也总不到我这来,即如此,便安心住下,待那官道通畅再去不迟。”言罢便又叫下人去张罗晚饭,城主夫人见来来回回只那一个下人在忙碌,便让自家的两个下人也去帮忙。
城主这才问赵微寒:“经年不见,弟妹可还好?你我分别之时,我记得她也有孕在身,今年,孩儿怕也与亭安一般大了吧?”
赵微寒听罢垂下头去叹息摇头道:“秀琴她,早在十几年前便难产过世了,倒是诞下一子,只是,唉,想我赵微寒也并未做什么恶事,为何上天要如此对我?那孩子打生下来便与常人不同,不会说话,一目也是失明,左腿无力,我请尽天下名医都无法医治,我也为此耗尽了家财,如今你也看到了,我只剩下这一座宅子,连个下人也请不起,倒不怕你笑话,只是实在……”他连声叹息摇头。
城主闻言这才恍然,与城主夫人对视一番,二人都与他一道叹息着。
“前些日子,想要将这宅子卖了,可是又念着是亡妻娘家的遗产,总也舍不得,便出外经商,总算赚了些银子勉强度日,唉,紫堂兄,我这命苦啊。”他说着掩了面哽咽起来。
邵亭安与阿乞都看向他,这才明白为何这宅子如此破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