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时,长辈们都坐在中院厅堂,女眷在右侧厅,晚辈孩子们便在左侧厅,十数张桌子坐的满当当,院中搭了戏台正锣鼓喧天的唱戏,孩子们吃的快,相熟的几个就离席往别处去玩耍,亲眷家的孩子们也分了两伙,邵亭安与阿乞和小朵还有几个表兄弟回了自己的屋里去讲故事。
快到子时,院中的人才散了,路远的便被安排住下,老城主因为自己孙儿的事烦恼不已,酒喝的便多了些,离席时已然脚步蹒跚,被城主几人扶去歇息。
而邵亭安他们早就已经入寝安睡了。
不知睡到几时,阿乞忽觉得口干,下床去摸桌上的茶壶,却是空的,于是拿着个茶杯去找水喝。
外面月色如雪,将整个院落照的透亮,只是寒意深沉,他快步往外走,准备去厨房找水,厨房里倒是有一缸水,喝一口,更是冷,倒让他更清醒了些。
走出厨房时,忽闻哪里传来唱曲之声,该不会是那戏斑子的谁这个时辰起来吊嗓子吧?于是他走到外院去听,那声音隐隐约约地便是自后院传来,他更是奇怪,戏斑子是被安排到前侧院的,怎么会有人跑去后院了?还如此招摇唱戏?
他将茶杯放在门口的石台上,便往后院而去。
昏暗夜色之下,他看见那通往后院上空竟然有一大片的光亮,那唱曲之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这后院中并无人居住,只有那棵硕大的树,池塘,昨日这里才死了人,今日便有人在这里唱曲儿?阿乞想了想,还是迈步走了进去,绕过一道石屏,便看见了那棵树,不由得怔住了。
那树伞一般的层层宽大树冠向四击伸展着,树梢上点着一盏一盏形状奇异的灯笼,里面的灯火只有拳头大小,发着幽蓝的光,粗略数了数,足有数十盏,显得阴霾狡异。
阿乞慢慢向那棵树靠近,唱曲儿之声正来自于树后,他绕过池塘往树后去看,却看见一个人身着红色长衫正对着树,那长衫在幽蓝的火光下,极是诡异,那人一头花白头发,正背对着他,口中还唱着戏曲,阿乞几步绕到那人面前去看,让他惊讶的是,那人,竟然是老城主!?
只是此时的老城主双目紧闭,口中咦咦呀呀地地唱着,又绕着树转起圈子来。
阿乞觉得老城主定是发作了梦行症,于是想要上前唤他,行至他身前,小心翼翼地抬手正要扯他袖子,他却猛地一回头向自己看来,阿乞骇了一跳,他看见老人双目张开,目中却是一双白色眼仁,这猛地一瞪确是吓人。
“外,外祖父?”阿乞怯怯地叫了他一声又吞了一口口水,扯他袖子的手放了下来。
谁知这老城主竟然开口说话了:“小子,你便是来送死的么?”说话之声竟全然是个女子?!
阿乞望着他,此时月光自一朵云后探出来,他这才看清老城主身周正徐徐散出一股黑气消散在空中,他心不中解,便问他:“你是谁?”问罢,眼角再向左一撇,却又惊见在树冠深处竟还悬挂着一人,那人也是双目紧闭,四肢无力地垂在身侧,一根细细的树枝正缠在他的身上,并企图往他的口中伸去,那人却是黄承泰!
“你要对他做什么?”阿乞指着黄承泰惊问道。
老城主嘿嘿一笑道:“他么?身强力壮的,全是精气,正好供我所用,我看你也正合我意,我每晚只食一人,如今你来,我便也就笑纳了。”说时嘿嘿大笑着抬手来搭他的肩膀,阿乞一见立即去推他的手,身子便要往回转开,谁知道脚下被石台一绊,整个人竟跌进了身后的池塘之中。
落水之后,他先是觉得彻骨的寒冷,被呛了一口水后,立即闭气,再抬头时,忽见一只白色的手臂正向他伸来,那手臂足有四五丈长,直往他的头顶抓下,他立即回身向池底游去,而那手臂依然向他追来。
便在此时,他突然看见一条大鱼忽地从黑暗的池底涌现,他一个躲闪不及正撞在那鱼头上滚到一旁,击出一大片气泡来,他被这些气泡包裹翻滚几乎晕厥。
不过好在那鱼一侧的翅将他托了一下,他这才稳住身形,一把扯住一片鱼鳞,那鱼张开嘴,从嘴中吐出无数条大大小小的鱼,向着手臂而去,只是那些鱼都是残缺不全,围着手臂便张嘴就咬,手臂被鱼群所包围住便又奋力将它们甩脱着向池面上升去。
大鱼这才一个转身又带着阿乞往池底快速游去,阿乞在水中无力挣扎,只得被它带向深黑的池底,便又猛地穿过什么,向下跌去,眼前便是一大片的沙石,当他正要落地时背后被谁一扯,他才停住,之后小心地站立起来。
他站稳之后再抬头看,发现那片池水竟正悬在头顶,而那条大鱼也在水中游弋着,身上七彩鳞片,倒是让人惊艳。
而四周则像是个石洞,一些树根自石缝中伸出,这处地方并不算大,“这是什么所在?”他喃喃自问。
“这是我的洞府呀。”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从背后传来,阿乞这才想起方才有人在背后扯了自己一下,才不至于让自己迎面摔在这些碎沙石上。
转过身后,便见一个身着彩色羽衫的长发男子正站在身后,只是身体半隐半现。
他面色透白脸侧带着斑斑光片正如鱼鳞一般,蓝色的双眸,鼻梁高挺,双耳细长,一头长发暗带红光泛着水色,他一双纤长的手在身前交握着,半指长的水蓝色指甲轻轻磕着手背。
“你是谁?”阿乞打量着面前的男子问他,那男子一脸笑意地回望着他道:“我是谁?哝,我就是它。”他抬手指了指头顶那片水域之中的七彩鱼。
“鱼?”阿乞又追问一句。
男子像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到一旁的大石上坐下来道:“是的,鱼,风水鱼,你听过么?”
阿乞摇了摇头。
“嗯,是这么回事,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了,反正从这个人的手转到那个人的手,而且我可值钱啦,我看见他们易手的从铜板到银子再到金子,从一块金子再到好多块金子,我也忘了打哪来,不过近几十年便是一直在此。”他一面欢快地说着一面笑的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