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应是穿着黑色纱裙,一头长发,却是看不清面目。
她一直走到床畔来,阿乞想要问她是谁,却开不了口,只能用力地张着眼睛想要看清她的脸,但越是如此,越想要闭眼睡去。
那人向他伸出手来,轻轻抚着他的面颊喃喃地似地说了句:“吾儿。”片刻又来摸他的手掌心,再去摸他腹上的伤,他只觉得那伤凉丝丝的,并不觉得疼。
再之后,那人不知从哪取出一颗绿闪闪的东西送入他的口中,入口便消化了,却是冰凉中夹杂着一股苦涩。
那人做完这些便转身而去,一直行到门前时才又回身来看,再一抬手,见自她的手中漾起一圈白色的涟漪来荡在屋中,他顿觉困意难当,合目之前,见那人走出屋去,回手掩了房门。
“阿乞,阿乞,快起来了,日头都好高了。”阿乞听见有人叫他,这才张开眼睛,发现邵亭安正在身旁推他,他坐起来,又见其他人也在屋中纷纷起身伸着懒腰。
他忙看向自己的腹部,却惊异地发现,伤口不见了,只有衣裳有一道破口,还沾着血迹,再看手心,也是完好如初。
这是怎么回事?似乎明明受了伤的,为何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天亮了,外面一只蚊虫都没了。”高郦推开门向外看了看回头惊喜地说了句,外面阳光正好。
“那就太好了,这山里的蚊虫太过狠毒了,以后再不来了。”杜若开还是抓着手背上一处小小的红包抱怨,高寻也去推开窗棂道:“此时正是蚊虫的强弩之末,哪里的蚊虫不咬人?就你娇嫩,不过昨晚的蚊虫也是实在过猛了些,哎哟,阿乞,你没什么了吧?昨晚与我们一同赶蚊虫,数你的功劳最大,我这就让人给做些好吃的去。”言罢便出门去,高郦在他身后叫:“二哥,我要吃煮糖蛋。”
高寻远远地回道:“吃屁不吃?”
阿乞听他们说话,似是对昨晚的事并不奇怪,他走出屋去,又想起下人的那院里还有许多尸首,便快步而去,却怔怔地发现,那些下人正在院中打扫,见了他来都停下手中的活计,而他则往阿伶住的屋中去,却见门上挂着大锁。
“公子,你是要找谁么?”有个下人走来问他,他回头一看,正是昨晚被咬的面目全非的丫环,于是问她:“阿伶姑娘不在吗?”
丫环奇道:“阿伶姑娘?昨晚便离开了呀,说是得了亲戚的消息,便去投奔了,主人没有告诉您吗?”
“离开了?”阿乞念叨了一句,那丫环立即颌首道:“那时几位公子正在后院沐浴,姑娘不好去告辞,便先走了。”
阿乞心中疑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往回走,邵亭安也急冲冲地赶了来:“怎么了,你跑这儿来干嘛?”
阿乞道:“阿伶姑娘走了。”
邵亭安一怔,便看向阿乞的面容,见他若有所思便道:“我听高二哥哥说了,怎么?舍不得?”虽是开了玩笑,脸上却没有笑意。
阿乞只是在想昨晚的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邵亭安的语气,便又问那丫环:“昨晚,你们没受蚊虫滋扰么?”
那丫环闻言一脸的不满说道:“怎么没有,入夜后便有蚊虫飞来,咬了人家好几个包,又痛又痒,我们便在屋里点了许多枝香呢,不过天亮了便一只也不见,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每天晚上都有蚊虫来,就是昨晚的多了些罢了。公子若无其他事,我便要去忙了。”那丫环说完便打个揖转身去了。
阿乞点了点头又往外走,没有死人,没有成了蚊虫精怪的阿伶,因此自己身上的伤也不曾有过么?可是那一场激战又是怎么回事?一场梦?为何会做这样的梦,那般真实,连疼痛之感都如此清晰。
“阿乞!”一旁的邵亭安突然拍了他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抬头望向他:“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喊你好几声,你便全不在意,那个阿伶姑娘那么好么?人家走了,你却这般魂不守舍的,昨日她在时,也不见你对人家多殷勤,现在倒不开怀了,要不要去问问高二哥哥她的下落,你好去寻人家啊?”
邵亭安说着便用眼角瞪他,他见此便突生出想要逗弄他的心思来,便问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是该去问问的,你也愿意我去寻她?”
邵亭安一听他如此说话,便正色道:“我就知道你对那姑娘别有用意,告诉你,她来路不明,不知道是谁家姑娘,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恶好,结识些什么人,看她对招呼生人如此在行,必是多去酒楼烟花之所,这种出身的姑娘怎么能配得上你?你休要再这么挂念,若是想找姑娘,我让我娘给你寻个门当户对的便是,再说了,你不是平日总念叨着,不要娶娘子么?这会怎么动起凡心来了?只是在我面前嘴硬。”
邵亭安数落着他,听得阿乞心中只是闷笑,见他似是真恼了,这才笑道:“你总是口口声声让我娶谁家姑娘,如今我当了真,要听你的了,你又扯出这些话来阻止,是不想我寻阿伶,还是不想我娶谁呢?”
邵亭安回头瞪了他半天才道:“就不是许寻她去,其他谁便也是可以的,听到没有?”
阿乞忽地正色道:“那,我若真是看上她呢?其他人都不要呢?”
邵亭安又瞪他还举了拳头在他肩上捶了一下:“我是你哥哥,你竟敢不听我的话了?她有什么好的?我说了那些全是废话么?行行,你去寻,去寻吧,我不管你!”
言罢负气前行,阿乞先是笑了笑,这才几步追上拉扯他的手臂道:“好好,我听你的便是,我谁也不寻,也不娶,一辈子,只当你的弟弟可好?我方才只是与你说笑罢了。”
邵亭安这才停下脚步来回头看他:“当真?”
阿乞笑了笑道:“嗯,当真,哥哥不许的事,阿乞便不做,不气了吧?”
邵亭安脸上这才绽出笑容来道:“非要挨了打才肯好好说话,下回我就真用劲儿揍你了。”
“好好,便真用劲儿。”阿乞抬手揽着他的肩晃了晃,邵亭安呵呵地笑,前方高郦已然跑来:“四处寻你们,早饭好了,快回去吃,吃罢就下山回家去。”
“嗯,就来了。”邵亭安应着也向他跑去,阿乞跟在他们身后,刚要走进廊子时,又往昨晚梦中阿伶所在的屋顶方向看了一眼,摇一摇头,再收回目光时,却突然在墙根的草丛中发现了什么,于是几步跑将过去看,在那片草中,竟然有一截小臂长短的黑色东西,一头像是被烧断的痕迹,另一头却是个钩爪。
“这不是那蚊虫精怪的细足么?!”阿乞惊骇地念叨着。
“阿乞,快来!”邵亭安在廊子里冲他叫着,他应了一声再看那东西,看来昨晚并非是作梦,可是为何他们都不记得,若非这东西作证,自己也只当成了梦,而自己身上受的伤也必然是真的,可是为何都消失了?天亮之前,究竟发生了何事呢?
他复将那东西丢进草丛中这才起身往屋中走去,可是心中的疑团却是越来越深,如若此事为真,阿伶便不是真人,它负伤而去,必然再会卷土重来,它是被那阴魅请来对付自己,那么,阴魅之仇未报,此事也必是不能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