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有很庞大的输入系统。
不见得一定是眼睛看得到的画面,气味、触感、声音,都可能裹挟着当时一些锐利的碎片,尖刻地扎进血肉里,轻易不能触碰,稍一凑近,仿佛连气息的逼近都会引得它即时作痛。
单纯的意象,是没有情绪色彩的。是当下发生的事情,即时的片段,赋予了它意义。
比如那天的天色,灰白,惨淡,间或几只鸟飞过,黑色的,和每一个秋季的阴天本也没有什么不同。
比如一般的男孩子,都不会刻意去“学习”血的概念。所谓的血腥气,也只是一种抽象的传说中的气味。若然他没有经历过什么相关的体验,那他大抵都不会有什么关联想象可以扩散。
陆卓曦记得自己当时并不觉得害怕,大概是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只道就如同叶建华所说,不过是去认几件衣服。
几个警察见过来的是一个十几岁男孩子,表情也有些诧异。但很快,有个年纪稍长的警察就迎过来,搭着他肩膀,对他说,“别害怕。”
陆卓曦懵懵懂懂点点头,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害怕。
那警察人很好,几米而已的路,紧紧搂着他护送过去。
越靠近,某种抗拒的感觉越强烈。
像莫名有只手拉住他,阻拦他,不要去,不要看,回去吧。
但陆卓曦对自己说勇敢点,人要有责任感,答应了别人的托付,那就必须完成。
他起初根本没看清地上那一团黑黑红红的东西是什么,可能意识里始终记得叶建华说是“衣服”,大脑一直在试图寻找它们与“衣服”相关的特点。
就在这极其短暂的一瞬间,生理最先对味道产生反应,他被撞得立即反胃干呕,完全无法抗拒本能。
警察想要把他拉开,他迷糊着一弯腰,恰好调整了“最佳”视野角度,看清了那一滩东西究竟是什么。
一团模糊的血肉,只能从稍微露出的一点没被血浸染到的白色皮毛看得出,那是一只动物。
尖耳朵,长尾巴。是一只猫,白色的,尾巴上有黄色的斑点。
陆卓曦马上想起来,那是叶恺琪刚一进爱心小院,就特别热情友好地迎接上来的那只猫。她因为觉得和她投缘,所以始终都在和它玩,抱着它,至少在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还是和这只猫在一起。
现在它只是一堆不成形的碎肉,被人为聚集在他眼前。惨烈,凛冽,恐怖,凌厉。
陆卓曦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怎样,居然无法将视线移开。那一幕极具冲击感的画面,刀刻斧凿地深嵌入他的脑海之中,像被植入了一串病毒,伴随他呼吸行动,如影随形。
如同迷途的魂灵,跟随着一个宿主,一具走肉行尸。
至于包着猫的所谓的衣服,已经被血尽染,小花边和蝴蝶结装饰,确实是叶恺琪身上的。
一旦确认了这个事实,陆卓曦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金星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见,只是死死抓住旁边那警察的手,像抓住海洋中的一块浮板,可也难挡意识的迅速断电。
——他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