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夏珂实在是没太当真。叶恺琪人虽然不坏，但到底是疯疯癫癫，说话半真半假，无法深究，他只当她在说笑。

是后来同事提醒他，叶恺琪和陆卓曦分明就是坊间小报头条上的常客，两个人的私事已经多次引起热议，夏珂才震惊地接受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但他毕竟只是服务人员，提供服务而已。对他而言，“陆氏”的分量，不会比真实直接的“二百万”来得更加吸引。

人类生命苦短，唯有青史留其名，故而追求一夜成名天下知。他只需要钱。

通过“名”获得的“利”多少有些累且麻烦，那不是他想要的。所以所谓签进陆氏，并没在他的原定计划之内，他就想稳妥地把叶恺琪那二百万收入囊中，如此而已。

所以若说对叶恺琪的印象，第一肯定是“有钱人”，而第二，是“可怜人”。

是不开心的有钱人。

若有些私心，那就是对叶恺琪，夏珂有着超出他服务范围的，很没有来由的心疼。

他心疼这个女人。她拉着他哭着絮絮叨叨的时候，她听着最闹腾的歌安静流着泪的时候，她抱着他紧得好像要勒入骨肉的时候，她满腹心事却无从说起的每个时候。

他总觉得她是一本书。她一定有很多的故事，沉重又故旧，书页发黄，微微潮湿，手指捻上去，会有按压的痕迹，短时间内很难抚平。

没想到那些故事，或许很快就要揭盅。

提到陆卓曦的时候，往往是叶恺琪情绪最为激动的时候。夏珂经常不理解，不是说那个人是她的未婚夫吗，追着她要结婚的那种，女人不是都最吃那一套的吗，何以叶恺琪提起他活像提起个杀父仇人？

然后他就见到实物陆卓曦了。

陆卓曦也并没长了个谁的杀父仇人的样子。

这人这会儿在他稍前面一点的地方沉默地走着，不太快，呼吸比自己要沉一些，偶尔会咳嗽一两声。

夏珂忽然感觉，这也是个不开心的有钱人啊。

这俩人儿是怎么凑的啊。

“老板，我其实想问，”夏珂说，“您真的想和叶姐结婚吗？”

陆卓曦稍稍顿了顿。

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没人敢。也没人能够触及。除了爷爷。但和爷爷，他又不可能有任何相左的意见。

渐渐地他自己也催眠自己，命运如此，就接受吧，多想无益。

本来他们这种家庭，结婚对象是否是真心想要的人，结婚是否是真心出于爱情，实在并不重要。

所以夏珂这一问，用了个“想”字，那其实是有点奢侈了。

这过于精灵的小孩，许是迟迟没见答话，马上自找台阶，“啊我就是随便问问，要是冒犯您了，您就当我没说过。”

“不是，没有冒犯，”陆卓曦说出实话，“只是没人问过我这问题，所以我认真想了想。”

其实哪里需要思考。

需要犹豫的，就是不够笃定。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郊区的路上没有那么多路灯，光源有限又弱，即使有些情绪，也不会轻易被发觉的。

陆卓曦其时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小声说，小声说——啊，终于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了。

终于，那扇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