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周奈一坐在办公室盯着电脑屏幕，银行的款项已经到账了，这十二年间每年的今天都会有一笔颇为可观的存款进入他的户头。周奈一点了下鼠标右键，将页面关闭。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左手捏紧了拳头，于是他松开了手。

电话响起来，是知栀。

“奈奈今天你过生日，早点下班，我们一起去庆祝。”

“好，知栀想吃什么？”

知栀很夸张的叫起来：“周奈一你神经！你过生日肯定是你想吃就吃什么啦！我刚刚卖掉几幅画，今天我请客，不准你不答应。”

周奈一脸上浮现出情不自禁的笑容：“好，下班给你打电话。”

“嗯，你好好想想去哪儿吃饭哟，拜拜”

周奈一挂了电话，从玻璃窗看着自己的脸，二十六岁，还在年轻的时候。晚餐约在市中心的“咖喱椰”泰国餐厅周奈一刚进餐厅大门就看见知栀在朝他挥手，他也看见了坐在一旁的陆语现。

陆语现是周奈一的大学同学，也是要好的朋友，她性格温和，甚至生性疏离乖张的周知栀也可以放下心来，和她做了这么些年的朋友。

“生日快乐，周奈一。”陆语现将一个礼物袋放到周奈一面前。

“谢谢你”周奈一接回来，也没去拆开，倒是知栀明眼手快一把抢了过去，“周奈一啊，你这样可不对，应该打开看看嘛。哇！是Prada的皮夹哦！”知栀自礼物袋里拿出皮夹朝周奈一慌了慌。周奈一猛的打了一下知栀手背：“周知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才没有礼貌？”

“呵呵，没有关系，又不是外人。”陆语现善意的笑了笑，“知栀，你送给周奈一的礼物是什么？”

知栀忽然站起身来脱下外套，又将里面穿的线衫也脱下来。陆语现和周奈一怔怔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耍什么把戏。

知栀身上只穿一件白色的小吊带，蝴蝶一般的锁骨一览无遗，瘦小的身体如同未发育的小女孩。接着知栀转过背去，拍拍自己后颈：“这个，就是我送你的礼物。”

那是一个六芒星的刺青，周奈一再熟悉不过的图案，因为他后颈也有同样的刺青。那是十二年前刺上去的，当时周奈一穿着学校的制服跨入哪家刺青店，毫不犹豫的在店老板诧异的目光里平淡的说：“请给我刺一个六芒星。”

在哪之后，便开始了和知栀两个人的生活。对周奈一来说，那颗六芒星代表的是和已经逝去父亲的往日旧时光。

“这个礼物怎么样啊？很特别吧？那个刺青师傅说我简直没有痛觉神经，一声都没吭，而且我是真的完全没有觉得痛哦……”知栀兴奋地转过头来，一不留神便把面前的水杯撞落在地。

“见鬼了，我去厕所擦擦，这果汁都弄到我牛仔裤上了……”知栀愤愤的念叨着往厕所跑去

周奈一看着知栀的背影，她洁白的皮肤上的六芒星刺青灼着自己的眼，是那么醒目。

“只有周知栀才会做这样的事情吧。”陆语现的声音把周奈一的心思拉了回来。

周奈一转动面前的红酒杯，心不在焉的说：“嗯，是，只有她了，有时候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可是你爱她。”陆语现淡淡的说，“我也搞不懂你，明明你那么爱她，为啥什么要装出一副至亲好友的样子。”

周奈一抬起头：“那是我自己的事，我不用对任何人交代。”

“好吧，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用不着生气。”陆语现无所谓的摊摊手。

“你们在聊什么？”知栀走到餐桌旁坐下，取过菜单，“点个咖喱蟹，奈奈最喜欢吃了”

“我们正在说要点什么菜。”陆语现凑到知栀身边看菜单，“知栀喜欢吃虾吧，这里的芒果炒虾球做的不错，可以尝尝。”

“先把你衣服穿上，别感冒了，你每次感冒就会鼻炎发作，，都二十岁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周奈一指了指知栀搭在椅背上的衣服，知栀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干嘛要照顾自己，有你照顾我不就行了。”

这顿饭很是丰富，知栀特意点了一瓶红酒，几杯下肚之后点知栀脸庞上渐渐浮出一层红晕，水盈盈的一双眼睛好像要滴出眼泪来，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不时还发出一阵阵笑声。

“你们知道嘛？………”知栀讲了一连串火星文一样的话语听都听不懂。

陆语现朝周奈一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扶住知栀：“小栀，该回家了。”知栀对着周奈一傻笑：“好！奈奈我们回家。”

两人搀扶着知栀走出了餐厅，陆语现伸手拦了一辆的士，“你们回家吧，我一个人走就行。”

“那我们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周奈一把知栀塞进后座，关上车门。知栀一上车便开始囊着头疼想吐，周奈一只好在中途跟着知栀下了车，知栀在路边剧烈地呕吐起来。周奈一拍着知栀的背，皱着眉头，低声说：“喝不了就不要喝那么多，把自己喝成这样，多难受。”

“不是说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吗？”

“哟，你还会几句好诗嘛。”周奈一被知栀一本正经的语调逗笑了。知栀用手肘撞了周奈一一下：“不就没念大学而已，不准藐视我。”

“好啦，吐完没有？吐完回家休息，看这个样子和女鬼差不多。”

“奈奈你看。”知栀忽然伸手指着头顶的天空，“那颗是你爸爸，那两颗是我叔叔阿姨，奈奈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都看到了。”周奈一温柔的摸着知栀的头发。知栀突然间嘤嘤的哭起来，眼泪完全是措手不及地涌出来：“周奈一，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就留下了我们呢？为什么？”

“有我们已经很好了。”周奈一一阵心酸，“小栀，都过去了，我们已经是大人了。”

“我才不要当大人。周奈一背我，我走不动了。”知栀猛地勾住周奈一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楠楠的说“背我好不好，小时候你经常背我的，记得吗？有次小区里的小朋友一起欺负我向我扔猫屎狗屎，打起来，她们说是我害死叔叔阿姨的，是你过来帮我的，你还把我背回家了。”

知栀伏在周奈一背上，周奈一觉得知栀的身体好轻，轻的好像随时会消失一样。知栀已经睡着了，耳边沾染着知栀细微的呼吸声。从小时候开始，知栀就和其他小孩不一样，她有着神经质似的随性，没有耐性，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生命里的缺失总要借助其他东西来填充，或者释放，这可能知栀与这个世界共处的方式吧。

陆语现的话浮上心头：可是你爱她。

周奈一抿了抿嘴，是，他爱知栀，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从第一次见到她就注定自己要爱她。谁说过爱可以由得人选择的？他爱她，不是他的选择，是命运的选择。

如果可以，他宁肯不要爱她，爱不是一句寂寞的口红色号，爱是沉重而实际的东西，他的爱，一开始就注定只能给她，也注定了永远不能呈现于日光之下。他只能偷偷的、默默的、静静的爱她。这就是他的秘密，难以启齿，绝不透露一分一毫。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许多秘密，一个秘密影响着另一个秘密，最终都被藏在心脏的黑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