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福建多降雨,水汽一下来就闷得不行,我和胖子总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一天能洗三回澡,就连闷油瓶也不怎么出门了。我搬了个贵妃椅坐在屋檐下头看报纸,胖子撅着屁股在放锄头的角落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撅着腚干嘛呢?”我对旁边晃来晃去的黑边内裤实在忍无可忍。
“你猜我找到了什么,”胖子回头道,右手掌心里放着一只大蜘蛛。
“托塔王天王,”我把眼镜摘下来:“闲得你,知道什么叫不要欺负弱小吗?”
他“啧”了一声,把角落里的一堆锄头钉耙挪开:“我这怎么叫欺负弱小呢?看这拖家带口的,住这地方也太寒碜了,胖爷我打算送他们一罐杀虫剂,清新一下窝里的空气。”
我站起来看了一眼,看着一群小蜘蛛从那个窝里往外爬,手脚特别麻利。虽然蜘蛛能吃虫子,但是这么多蜘蛛还是让人有点不舒服,而且我有闷牌蚊香也不需要,我和胖子最终选择人道主义毁灭。
闷油瓶穿着老汉背心从屋子里出来,路过我和胖子的时候顿了一下,以他的视角应该能看见两个扭动的大屁股。我刚好能从胯下看他,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跟他对上了眼。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胖子,走出去收衣服。
我这时才知道外面下雨了,知道一时半会也出不去,就跟胖子商量着来个大扫除。胖子说成,从厨房拿了三个围裙递给我和闷油瓶,闷油瓶的围裙本来是没有图案的,胖子有一天心血来潮非要画只小鸡,说方便闷油瓶混进邻居家的鸡堆。
我们这个房子房顶有点高,特别多犄角旮旯的地方,春天我有的时候都能隐隐约约在脑袋顶上听见鸟叫。我的肺还没有完全恢复,就带着口罩就站在凳子上拿鸡毛掸子扫灰,胖子在下头扶着我,怕我站不稳摔下来。扫着扫着我就有点恶趣味,喊了一句“胖子接着。”,就往他的方向扫了一层灰。
我笑着往下瞅,看见闷油瓶正低着头,耳朵头发上都飘了一层灰,估计还是一瞬间反应快赶紧把头低下去的。
闷油瓶抬头看我,我赶紧把目光收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时候胖子走过来说“小哥我来扶吧”感情这家伙刚刚去上厕所了。闷油瓶就走开了,我还在上头装模做样地扫灰,然后听见浴室传来水声。
其实我也不是不敢和闷油瓶开玩笑,只是跟他开玩笑开着开着你就会觉得这个玩笑能被他开进墓里,你冲他乐的时候他说不定在盯着你身后的墙壁出神,你就会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我扫完就下来了,开始和胖子擦家具,闷油瓶这时候从浴室出来,手里拿着拖把开始拖地。他洗完头向来不擦头发,冬天也是,我看他身上没有纹身出来,估计又是用冷水冲的头。我其实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毕竟不是谁都能让张大爷灰头土脸的,就去卧室拿了个干毛巾递给他。
他看了我一眼,只是把毛巾搭在脖子上,他洗头的时候把围裙摘下来了,此时此刻活像一个在地里锄禾日当午的百岁老农民。我把一次性手套摘下来,用毛巾给他擦了擦头发,也没敢使劲。
闷油瓶的头发很黑,发丝也是细软的,眉目淡淡的,有点像水墨画。
“可以了。”我还没擦两下,他就示意我把毛巾拿开,低头继续勤勤恳恳地拖地。
我没来得及回味他头顶的触感,在原地愣了两秒,只好悻悻地把毛巾挂回去,继续和胖子擦桌子。
他妈的平时也没见他打扫卫生这么积极,下次社区大妈来找志愿者扫大街我必须把他贡献出去。
“哎天真你看咱这个房梁,”胖子抬头看屋顶,我也抬头,表示并没有发现异样。
“好直啊。”
我白了他一眼,骂他死胖子。
打扫了一会儿我竟然觉得有点累,胖子就在旁边笑话我是不是最近该补肾了,结果他过了一会儿也累的冒汗,非得找借口说是家里太大了,我心说可去你的吧,趁他没反应过来抢先一步去洗了澡。
最近该锻炼了,我边冲澡边琢磨,闷油瓶还是一健步如飞的青葱小伙,我跟胖子打扫个卫生都觉得累了,人不能不服老。
洗完澡出来发现闷油瓶已经都收拾好了,一个人坐在门口看雨。
“小哥晚上想吃什么?”我打开冰箱看了看余粮,发现闷油瓶没理我。这厮边看雨边摸自己头发,他摸什么都一个样,我合理怀疑怀疑他在自己脑袋上装了个机关。
我心想那干脆下碗面条凑合凑合吧,反正他也不挑。
还剩五个鸡蛋,我跟闷油瓶一人俩,我单方面决定胖子要减肥,少给他一个。
然而吃晚饭的时候我还是被胖子发现了,闷油瓶可以说是很人精了,吃得飞快,在我正要吃第二颗蛋的时候就吃得只剩面条了,胖子就很义愤填膺地谴责我说我吃独食,还想拉着闷油瓶一起谴责我,没想到他已经吃完,并且把碗放到洗碗池里了。
我只好答应胖子下次他的洗脚水我也一起端。
晚上睡觉躺在凉席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开空调觉得冷,不开空调又觉得热,但是闷油瓶在旁边睡得踏实,我不敢造次,只好像条虫一样挪来挪去。
这时候闷油瓶翻了个身,把脸冲向我躺着,我只好做躺尸状盯着天花板,也不敢乱动了。
他任何时候都很安静,一开始见他的时候总觉得他没有存在感,后来我就渐渐地发现只要他在身边,就能吸引我的全部注意力,我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他的反应力和敏捷度很值得人去注意,值得闷油瓶在意的都不是平凡的东西。
不过我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意什么,我和胖子也许只是为他提供了一个漫长人生里能够歇脚的地方,他停一停,不知道何时又要启程。想到这里我竟然有点伤感,我要死要活的这十年,在他看来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吧。
这么一想我就更睡不着了,就轻轻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闷油瓶睡,我其实不怎么侧着睡,因为我通常是不会把后背留给别人,但是闷油瓶让我有一种放松感和安全感。
突然我感觉有东西抚上了我的后脑勺,那感觉很惊悚,带着一股凉意。
我几乎是全身一炸,脑子还没开始运转身体就开始做了应激反应,但我又立即意识到,这是闷油瓶的手。
他奇长的两根手指在摸我的脑袋,如果不是触感很轻很温柔,我几乎要觉得自己是不是要被开颅了。
我身体僵直,被闷油瓶摸着不敢乱动,张了半天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漫长的几秒钟实在太煎熬了,我试探着叫他:“小哥?”
“我在。”他按了按我的头发,感觉到我的不自然便收了手。
我平时叫他他一般都是一句简洁的“嗯”或者就冲我点点头,没想到这次他居然回了句“我在。”我突然意识到他应该感觉到我情绪的低落,并且在试图安慰我。
我想起之前他不愿意听我的遗言把我敲晕的事情,大概他那个时候也只是想用行动告诉我,我不会死,他会一直在。我突然眼眶有点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多愁善感。
“睡吧。”他又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不过那个力度我不敢恭维,只感觉自己头皮有点凉。
好吧,想什么以后啊,张起灵多牛逼啊,他现在还不是乖乖我旁边躺着呢。
我闭上眼睛,听着窗外的雨声,感觉自己正逐渐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