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悠扬悦耳动听,在室内潺潺流淌着,手机在桌上轻轻震动着发出来电提醒,邝露却恍若未闻,一心一意专注地看着书,落日的余晖穿过半垂的窗帘,于她的眉峰鼻骨上游走出一线温柔的浅金,她像是白云长风下的一尊玉瓷雕像,不惹尘埃清白至极。
她一手捧着书脊,一手捏着页脚细细地摩挲着。几十秒后,铃声戛然而止,屏幕也暗了,邝露轻轻吐出一口气,重新翻过一页,将手虚虚地搭在椅背上。
下一秒,信息提示音就连绵不绝的响了起来,方才竭力撑起的一片淡然瞬间破功,邝露身形僵了下,紧接着抬手将手机调至静音,随手扔在了一旁的坐垫上,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润玉近来几次三番的联系都被她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并非反感排斥,只不过那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盘桓在心头挥之不去,就像是一个见惯了海市蜃楼的人,会下意识地去否认在眼前真实出现的琼楼玉宇。当然无法自欺欺人的还有那份不甘心,过去那段仰望与追寻的岁月里,失望与伤怀层层叠加,心里骨里都渗透了苦与涩,事到如今做不到洒脱舍下心中的难平意坦荡的再爱一回。
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元宝圆圆的脸从窄缝里挤了出来。“露姐,今天周五路上堵车,咱们是不是早点儿出发?”
剧组的拍摄已于上周结束,而惯例的杀青宴就定在今日。“我穿个外套,”邝露点点头,“今晚你不用一直等我,先找个地方休息,结束后我给你电话。”
元宝笑眯了眼,肉乎乎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好嘞。”
邝露放下书抓了件格子衬衫套上,宽大的衬衫松松垮垮的罩在身上,更显得她整个人纤瘦修长。出门之前她打开微信,回复了润玉——抱歉,我今晚有事。
当晚果真如邝露所预料,聚餐结束时已将近午夜十二点钟,她在饭店门口同人告别时尚不觉得什么,直到坐在车上时却渐渐觉出了酒意,窝在座椅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路上行车极少,司机一路开的平稳,邝露这一觉虽睡得不长,醒来却觉得清醒不少,待抵达公寓的地下**场时,她谢绝了元宝送自己上楼的好意,“今天你也辛苦了,快回家吧。”
她转身下车,刷卡、开门的动作行云流水,元宝瞧了也就放下心来,不再坚持,目送她进了电梯后便同司机一道离开了。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电梯开合间发出轻微的声响,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而亮,邝露踏出电梯一抬头就看见润玉斜倚在她寓所的门前。白衬衫,浅蓝色的牛仔裤,刘海柔顺的垂在额前,眉眼间那股锋利的俊美一下子便卸去了大半,他整个人像是被包裹进了蒙蒙的光晕中。
大概是喝了酒的原因,邝露瞧了竟觉得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五年前璇玑初创时,那时的润玉尚还保留着少年人的意气,行事间远不及现在的滴水不漏,偶尔也会因为一时放松在自己面前露出这般柔软毫不防备的模样。
只是岁月忽已晚,现在想来那都是离自己太过遥远的事。邝露晃了晃脑袋,将对往事的那点儿怀念压了下去。“你怎么在这儿?”
这栋公寓的安保尽职尽责到可谓严苛,若非户主同意,访客一律禁止入内,邝露入住这短短的几月,已经见证过数场因为这略显不近人情的规定而闹出的乌龙。
润玉直起身,身形挺拔的站在他面前,隐隐带着几分压迫感。他面无表情的掏出一封皮红色的小本在她面前晃了晃,“我给保安看了这个。”
封皮上结婚证三个字明晃晃的有些刺目,邝露无奈的闭了闭眼,她不再去看润玉,低下头一边输着门锁密码一边道:“太晚了,你回去吧。”
她虽然算不上喝醉,但是酒精多少还是影响了她的动作,六位数的密码连续尝试了几遍才输准确。智能锁发出“滴滴”的开启声,她一边推门一边踏进房内,却被润玉一把按在了撑着门把的手上。他虚虚的将她拥在怀里,灯光落在他们身上在地砖上投下两道紧紧相依的身影。“邝露,我们谈谈好吗?不会太长时间……”
怀里的人僵直在那儿,垂着头没有回话。润玉握住她垂在一侧的手,轻轻地**着娇嫩柔软的指腹。“没有别的,我只想跟你说说话。”
浅米色的窗帘将窗外的霓虹璀璨尽数遮去,室内唯有沙发旁的落地灯散发的柔和光线,空气里弥漫的若有若无的玫瑰花香。
邝露抱着软枕的双臂不自觉的紧了紧,曲起腿盘坐在沙发上。润玉就坐在她右手边的躺椅上,一张脸笼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邝露偏过去头去瞧,惟见那管挺直的鼻梁与线条流畅的薄唇。
“你要说什么?”
润玉从椅上稍稍探身向前,温润的双眸从阴影中挪了出来,鸦羽般的眼睫下有光透出。他的声音是克制的,却也是坚定的。“邝露,我们不要离婚,好不好?”
纤细的十指一下抓紧了手中的软枕,杏仁瞳里波光剪剪,邝露咬着唇沉默了片刻,嫣红唇瓣翕动了几下,硬邦邦的抛出一句:“不要!”
说完,她便飞快的低下头去,柔顺乌发自鬓边垂落,遮住了隐隐泛红的眼角。身边有窸窣声响起,润玉自椅子上起身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矮**,由下往上的仰望着她。
邝露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唇瓣微张,上面有一圈深深的印痕。润玉将她紧攥着软枕的手轻轻地掰开,拉下牢牢地握了上去与她十指相扣。“我知道我以前很不好,非常不好,可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一朵花开的声音。邝露眨了眨眼将眼底的热意压下去,“我不要,”她沉默了一会儿,酒精在体内顺着血脉游走将平日里的克制体面统统驱散殆尽,埋藏在心底不想面对的事实此刻再也无法逃避,她开口嗓音轻颤像是微雨下蝴蝶湿嗒嗒的孱弱双翼。“你又不喜欢我,我不要了。”
像拔掉了被倒置的玻璃瓶的软塞,所有那些并不美好的回忆瞬间倾斜而下,被冷落时无可奈何地伤感,被抛下时无依无靠的委屈,以及藏在心间这许多年来一次次落空被辜负的心意。
她在一开始就做了一个并不正确的选择,对着死门,却妄想走出一条生路。于是,失望灰心成了这些年来唯一的解答。
润玉将身挺高了一些,两个人的额头抵在一起,交扣的手紧攥了几下,他开口的嗓音有些哑。“喜欢你……邝露,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就好似听到一句谬妄的谎话,漏洞百出、荒谬至极,可是心,还是动了。邝露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没出息极了,铺天盖地的颓败感席卷而来,曾经虚张声势支撑着的那点儿可笑自尊顷刻间土崩瓦解,眼角有湿意渗出。“你才不喜欢!你明明……明明喜欢、锦觅,你只喜欢她……”
锦觅好像是梗在他跟润玉之间的一根刺,每每碰到都是入骨的疼,这些年她撑着几分倔强的逞强,于人前从来都是一派云淡风轻之态,今日这句脱口而出却将最后的伪装一把撕下。她向后仰身,扭了扭手腕想要挣脱润玉的双手,却反而被他钳住又拉近了些。心中的委屈在那一瞬间被无限放大,自暴自弃一般,眼角的泪汹涌而落。
润玉挺直了身,将她抵在沙发与自己之间狭窄的空间里,双手捧起她的脸颊。“没有锦觅,早就没有了……”他的拇指拂过邝露眼角,晶莹的泪带着滚烫的温度,沾惹在他的指尖上,却冰的润玉的一颗心都蜷缩起来。“邝露,我喜欢你……我爱你。”
锦觅予他是一段年少时的绮梦,如逆风执炬行过倥偬青春,短暂的照亮了自己的生命,却也在心上烫下了狰狞的伤疤。只是这许多年倏忽而过,曾经年少时的情意早就随着岁月流逝无影无踪。有的人在无声中渐行渐远,有的人却在水滴石穿中牢牢地生了根。
他记得那是个晴朗的早晨,隔着盛放的芍药花看去邝露赤着脚坐在地上。她仰着头轻声哼唱着婉转的曲调,阳光在她身上洒落了万千明亮,有轻尘和着歌声在她肩上飞舞。那一瞬间,天地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化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唯有她是这苍茫间唯一绚烂而真实的所在。他那时在想,这样很好,有她在就很好。
邝露摇了摇头,发丝擦过他的脸颊,抽抽噎噎的否定着,“你撒谎……”
温热的唇落在她的额上,沿着眉峰、鼻梁一点点的往下,每落一吻便有一句轻声的“我爱你”。他的唇落在她的颤动着的双眸上,细碎的吻去潸然的泪花,苦的涩的润玉全部都将它们拭去。
他将怀里的人轻轻靠上了自己的肩膀,那里渐渐地渗出一阵潮意,润玉抬手抚上她的发顶一下一下缓缓地摩挲着。突的,锁骨处一阵钝钝的疼,贝齿隔着衬衫轻轻地磋磨着,偏偏又狠不下心,倒像是小兽玩笑般的啃咬。
润玉想自己像是一只笨拙至极的刺猬,明明想要靠近,却总是无法妥当的收起一身尖刺。好在还有她,还有邝露,时至如今她还愿意接纳不及格的自己。抱着她手臂愈发的收紧了,侧着头在小巧的耳垂上落下一吻。
时间一分一秒缓缓的流逝,深夜里,整座城市都陷入了睡梦之中。于是再微小的声响都变的明显起来,邝露听见自己所倚靠的胸膛下,隔着温热的皮肉,润玉的心一下一下跳动着。渐渐地,自己的心跟着他的节奏,跳乱了。
她直起身,从润玉怀中退开,横了他一眼,明明该是生气的模样,潮红的眼尾却带出了一份软绵绵的羞涩。方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因哭得乏力,倒又觉得酒气滚滚翻涌上来,脑中昏昏沉沉,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你该走了。”
她的逐客令下的不留情面,只是对面的人显然没有听从的打算,反而又向她挨近了些。“太晚了。”
邝露瞥了一眼他握上自己肩膀的手,再开口颇有几分色厉内荏。“所以你才应该赶快走啊。”
润玉瞧着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有些高深莫测。爱情故事最圆满的结局莫不是抱得美人归,作为一个成年人来说如此良辰如此夜,不做什么岂不太煞风景?
他用实际行动给出了一个否定的回答,俯身,深深地吻了下去。
身体失去了控制,邝露往后仰靠,她很快便觉出气短,却仍坚持含含糊糊的嚷着:“你、明明、说……”
不过将将说了几个字便被始作俑者将剩下的一切都吞进了肚子里,不合时宜的酒气上涌助长了对方的嚣张气焰,她拍打着他肩际的手软绵绵的构不成丝毫威胁,反而被他一把捉住。
男人的承诺,那全是泡沫。
在清晨阳光中悠然转醒的邝小姐对于这句话,有了深刻的理解。千万别问为什么,问就是腰疼腿疼哪儿都疼。
她将一抬手,温热宽厚的身躯便自后覆了上来,浅浅的橙花香味若有若无的萦绕鼻间。润玉贴着她耳侧蹭了蹭,声音是初醒时的沙哑。“不多睡一会儿了?”
邝露现在还对这个让自己浑身酸疼不已的始作俑者心怀怨气,想想昨夜被他红着眼尾一次次的哄骗自己“最后一次”,她又在生气之外生出羞赧来。美色误人,此言诚不欺我。
“你不上班吗?”
润玉贴着她的耳侧低沉的笑了一声,“今天周六。”
“哦。”邝露尴尬的应了一句,扭了扭身子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反而被他拉着抱的更紧了些。
许久未曾有过的同床共枕已让她颇为不适,更遑论这清晨醒来后还紧紧相偎的经历更是前所未有,她一时间竟有种自己是同“旁人”睡在一起的诡异感。这个念头不用想都知道很危险,邝露晃了晃脑袋,试图将它从脑中甩出去。
润玉在身后见她这略显怪异的动作,轻声问:“怎么了?”
邝露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给出“现在跟你睡感觉像是出轨”这种答案,于是只能沉默。润玉倒也不再追问,贴着她脸颊落下轻轻一吻,邝露瑟缩了一下,他便又紧接着再吻一下。细碎的吻落下来有些痒,邝露下意识地闪躲,谁知一贯持重的人一反常态的玩心大起,追着她不停的骚扰着。
两人蒙着被子你来我往的一躲一追,喘息间很快就变得灼热起来。浑身酸软已在昨夜得到深刻教训的邝小姐当机立断的踩了刹车,瞅准时机,用被子将自己卷的严严实实,闷闷地喊了一声。“我饿了。”
陡然被冷落下来,润玉哑然失笑,抬手在她露出的发顶上揉了一把。“我去做饭。”
邝露躲在被子里,听他下床穿鞋,走到门边开了门走出去,待那声门响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从被子中解出。她环视了一周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拿过放在床头的手机。
她躺在床上惬意的刷手机,本以为润**必要忙活一会儿,却不想这个想法冒出没多久,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润玉站在门口,背光,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他抬手举起两本A4纸大小的册子,上面是一行醒目的加粗黑体字——中心医院通用门诊病历。
润玉开口,声音像是烟熏火燎过一般。“你什么时间住过院?”
邝露僵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什么,两次入院的病例被她随手塞进了抽屉里,谁知这么巧被润玉发现了。她张了张嘴尚未来得及发声,润玉已经大步的走到了床前。初秋的清晨里,他的声音有些凉,可是细细地去听却有一股强撑着的冷静。“是在我去接锦觅的那天?”
那日旭凤有事托他去接锦觅时,他本想拒绝,可是转念一想画展的事便应了下来。他们在车上简单的聊了两句,将她送到旭凤公司后自己便离开了。后来他推了与邝露的约会却并非是因为锦觅,而是因为璇玑出了一桩紧急的事,他那晚在公司忙到很晚才回家,只是回去后才发现家里空空荡荡,拨打邝露的电话她也并没有应答。
他想要去找她,却又担心追的太紧惹人厌烦。躺到床上后,明明一天的工作已令他筋疲力尽却依旧无法入睡。最后,辗转反侧了一夜也不曾成眠。
只是,他未曾料到,在他看不到的自以为是的时间里,他想呵护的姑娘正忍着疼凄凄惨惨地独自舔了一夜伤口。邝露当时究竟是有多失望,才会在第二天自己追问时,仍然三缄其口遮掩的不露痕迹。
懊悔痛苦让他冷的浑身发抖,润玉颓然的坐到了床边上,喘息间像是有一把钝到极致的刀缓缓地拉过心口。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算不出迄今为止邝露究竟在自己身边受了多少委屈,才会狠下心想要离开自己。
润玉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可是此刻眼角却微微泛起了热意。“对不起……”
邝露使劲的眨了下眼,说实话她被润玉的反应弄呆了。那一夜虽说难受,但是毕竟过去了,只是看着眼前润玉难过到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却渐渐开始有些明白了。
这些年来,她和润玉看似同处一个屋檐下的朝夕相处,其实却都顽固的各自坚守一隅。他们两个面对面的活成了两个平行时空,谁都没有打破眼前壁垒的打算。
回避着,犹豫着……
没有埋怨,没有争吵,没有不顾形象的表达嫉妒,没有歇斯底里的宣泄不满,就这么体面的僵持着。
可是太过体面,难免瞻前顾后。看上去是极其理智,可是细细想来却又是最大的愚蠢。爱情之中,哪里来的理智?舍不下顾忌,又如何能试探着走近彼此。
邝露在这一瞬间叹了一口气,为了那段蹉跎的岁月,更为了蠢到极致的彼此。
她将脸上哀伤的表情收敛干净,双手猛地扯住润玉的脸颊,如她所料对方瞪大了眼睛,挺直了脊背僵在那儿。
这反应让她很是满意,至少比刚才的失魂落魄要好许多,食指和拇指轻轻的揉搓了几下,一张俊脸在自己手下变了形,邝小姐开口,声音有些做作的恶狠狠。
“你才知道你坏死了!讨厌死了!!”她审视着润玉呆愣地表情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做老公做成你这样,除了我之外谁还能受得了?!”
一贯清冷自制的人此刻呆若木鸡的不知作何反应,邝露有些得意洋洋,只觉这是几年来最是扬眉吐气的高光时刻,她松开手拍了怕他的脸颊道:“离婚协议书我先留着吧,看你未来表现再决定,知道了吗?”
对面的人在神游一圈之后终于回过神来,被她牵着鼻子乖乖点了点头,“好。”
心满意足的邝小姐向后仰靠在床头上,向他挥了挥手,“快去吧,我好饿。”
润玉将方才的乖顺贯彻到底,点点头,起身欲离开。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在润玉离开之前邝露突然又直起身来,扯着他的衣领拉低到自己面前,飞快的在他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我想吃炸酱面。”
邝小姐的炸酱面后来吃了吗?
当然是吃了,感谢各大外卖APP与送餐人员的快捷服务和大力支持,玉总在新一轮考核周期的伊始总算勉勉强强拿了个及格。
邝露最近的工作是在一档综艺节目里当飞行嘉宾,大约两期的时长,取景地安排在了距市区两个半小时车程的远郊,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的拍摄。
原本预计下午就能结束,却因着各种突发状况一直拖延到凌晨三点多。当导演表示结束时,邝露深感精疲力竭,她是在赶完了两本杂志拍摄、一场电视剧座谈会后直接飞到综艺现场的,算起来已经连轴转了一周。
与润玉,也已经一周未曾见过。艺人的工作作息时间并不固定,这期间她与润玉只简短的有过几通电话,微信上的回复更是拖延不及时,恍惚间又好似回到了当初那段彼此互不干涉的时光里。
邝露踏出拍摄现场向着自己保姆车所在的方向走去,到了却发现原本的位置已被鸠占鹊巢。
润玉透过车窗看见邝露摇摇晃晃的走来,她边走边打着哈欠,素静的脸上难掩倦容。初秋的凌晨带着习习凉意,她却依旧做一身短衣短裤的清凉打扮,润玉看的眉头一跳,抓起自己搭在副驾的西装便下了车。
直到被人拿外套裹了个严严实实,邝露仍旧有些迷糊,许久才回神道:“你怎么来了?”
润玉一手替她将外套拽紧,一手将她鬓边的乱发掖到而后,“接你回家。”他的衬衫卷起至手肘处,露出一段结实的小臂线条,落到自己肩上的手正一下下轻轻**着。“累吗?”
“还好,”邝露摇摇头,她向四周打量一下又问道:“元宝他们呢?”
润玉握住她的手,纤细的十指有些凉,他不由的皱紧了眉。“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邝露疑惑,自己的助理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听润玉的话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润玉就牵起她的手往车上去,“我们走吧。”
凌晨的高速路畅通无阻,润玉开的并不快,偶尔有几辆车超过他们,在沉沉夜幕中留下一双鲜红的尾灯,转眼间消失不见。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邝露打了个哈欠,强撑着问。
“下午。”润玉看了她一眼,“想睡就睡行了。”
“我不困。”邝露摇摇头,磨蹭着在座椅上调整了下姿势。“那你不是等了很长时间?”
润玉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撑在座位之间的扶手上,双眼紧盯的前方路况。“还可以,我在车上看了会儿文件倒也不觉得太久。你呢,怎么这么晚才结束?”
许久,邝露也不曾回答。润玉不由转头看去,邝露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她身上盖着自己的西装外套,长发披散下来,一张脸白的透亮,只有饱满的唇红的惹人垂涎。
润玉右手的捻了捻,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微微侧了身抬手在她唇上轻抚一下。
好软。
他心满意足的笑了笑,收了手,专心致志的开起车来。
待邝露悠悠转醒时,距车子驶进**场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隔着车窗看出去,四周开阔,有葱郁树木与通幽的蜿蜒曲径。这里并不是自己或是润玉住所的所在,瞧着倒更像是璇玑旗下的那座艺术中心。
见她醒了,润玉侧过头笑道:“睡得可还好?”
邝露点点头,她这一路睡得香甜,虽不能完全纾解疲惫,却也觉得精神不少。“这是哪儿?”
润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打开车门下了车。邝露见他绕过一圈,走到自己一侧开了车门,朝着自己伸出手。“走吧,我带你去看样东西,一会儿再送你回家。”
邝露同他十指交扣,穿过清晨的熹微天光,紧紧跟在他身后。她没有猜错,这里果真是璇玑旗下的那所艺术中心。
润玉带着她自后门而入,值夜的保安见着他们,远远地打了个招呼便走开了。因着电梯关闭,他们只能顺着消防通道步行上楼。幸好美术馆不过四层高,尚在邝小姐体力承载的范围之内。
走至四楼东侧尽头,是一扇紧锁的消防门,邝露站在门前尚未来得及发出疑问,就见着润玉掏出钥匙轻车熟路的开了门。他一手推开门,一手重新牵起她,回过头来笑道:“跟我来。”
跨过那道门槛却是别有洞天,入眼的是一座下沉式的露天平台,目光再向远处延伸是毫无遮挡的壮阔的海平面,海风习习卷起声声海浪,水天相接的海平面上已经静悄的晕开了浅浅的赤金色。
润玉扶着她走下台阶,走至栏杆处,自身后将她圈进怀里。秋日的海边比别处要凉上许多,他替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本来想早点儿带你来的。”
邝露了然,若是没有之前的事,大抵自己会在一个炎炎夏日的清晨与他共赏日出。她悄悄握上他的手,“现在也不晚啊。”
润玉唇角微勾,将她抱紧在怀里,下巴贴在她耳侧,“快看。”
邝露转头去瞧,水天相接处的颜色比方才要浓郁许多,一线红日羞答答地露出头来,万千朝霞旖旎散开,洒向人间的光又明亮了些。“很美。”
润玉笑的温润,低沉的声音像是传进了她的心底。“你喜欢就好。”
欣赏日出是件稍显漫长的事,邝露收回眼神,仰头去看润玉,旭日的朝晖为他凌厉的眉目镀上了一层暖光,他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温柔模样。心底的疑问似乎攀着清晨的曙光开始希冀一个狂妄的答案,“你为什么会投资这座美术馆?”
“不是你说的么?圣托里尼美术馆的海上日出……”润玉低头,四目相对,唇角笑意如水。“圣托里尼买不到,美术馆到还可以试一试。”
这是几年前的一档剧组探班节目中自己说的,自己当时不过是个小配角,出现的画面其实很少。邝露与他相扣的手动了动,“你看过我的采访?”
“你的采访不多,我都看过。”许是日出的景色太过美好,他也变得坦荡起来,曾经遮遮掩掩不愿承认的,现在也能轻轻松松地脱口而出。“美术馆的海边日出,有着落地窗的房子,还有最爱的香槟玫瑰,这些其实我都知道。”
只是对于成年人来说坦荡的承认在意比表达反感要难得多,究之他们之间并不圆满的初始,一切都变得更加的艰难,好在今时今日总算能放下一切,正面直视自己的心意。
润玉自口袋中摸出那份蹉跎数年的礼物,他将那枚并不完美的戒指套进了邝露的无名指上,它在清晨的日出下璀璨夺目。
“这……不是那枚展品?”
润玉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吐出一口浊气。“不是展品,是一开始就打算送你的礼物。”
“那你为什么……”邝露猛地停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神有几分小心翼翼地试探,期期艾艾道:“因为我说它……有瑕疵?”
润玉未置可否,清润的一双眼看向她,像一直看到她心底去一般。“我一直觉得自己在你面前就像是这枚戒指一样,无论如何都难以掩盖本身的瑕疵。我努力的想去追赶同你之间的差距,到头来发现那洪沟我根本逾越不了。”
邝露凝视着他,声音发涩。“我从未这样想过……”
“我知道。”润玉握着她的手,拇指在手背上轻轻地打着转儿。“那日在邝家大宅的书房,爸爸同我说他一直觉得我坚韧太过更至于偏执,并非是他中意的女婿,若不是因为你喜欢,他绝对不会促成我们的婚事。而且以这些年所见,我仍然未曾学会如何真正的去爱一个人。”
他顿了顿,接着道:“他说的没错,我纠结于当初邝氏的自助却迁怒于你,后来却又因着自己的出身、经历,介意别人是否觉得我足以与你相配,无法坦然表达自己的心意。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润玉看向她,展颜一笑。“你同别人从来不一样,在你眼中向来只有我,是我润玉,而非名利地位这些身外物,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
海风拂过带着丝丝凉意,邝露却觉得有些热,从心底深深处蔓延开来滋养到身体的每一个细枝末节。
润玉执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胸膛,轻轻地压下。“我就是这生来就带着瑕疵的戒指,时至今日,邝露,你还喜欢吗?”
海面上,一轮红日完整的跃出了海面,霞光万丈驱散了夜晚残留暗淡,这世间已经是新的一天。
邝露踮脚飞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喜欢,这一辈子最喜欢。”
明明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相爱,笨拙的两个人却磕磕绊绊的走到今天才心意相通,我们之间的错过似乎近在咫尺,可就像是鱼儿游向海洋,鸟儿飞向长空,我爱你才是这一生的命中注定。
《中意你》最终定档在一年一度的双十一那天首播,作为提前预热,剧组在预告片花之外释放了不少的片场花絮。作为下半年最值得期待的剧集自然是收获了不少关注度,其中那条拍摄吻戏的花絮更是在一夜之间霸屏。
短短一分多钟的花絮,邝露与简聿琛纠缠着边走边吻,扯领带脱外套的动作毫不扭捏,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成年人的恋爱。网友在官方微博下留下破万评论,队形整齐划一都是——男帅女靓吻戏到位,求别删!
吻戏花絮在热搜榜首位挂了将近24小时,直到被另一条爆料大势取代。邝露隐婚#后面跟着是一个火红的“沸”字,爆料言简意赅却清晰指出了她与润玉多年的婚姻关系,并配图一张二人的合影。照片上邝露手里捧着一束香槟玫瑰笑意盈盈地依靠在润玉肩上,面前的蛋糕上有男女两个卡通人偶捧着一个数字“5”。
吃瓜群众以更加火热的八卦精神纷纷留言。
——照片拍的这么漂亮是自爆吧?
——“5”是什么意思?孩子5岁还是结婚5年?
——没看出来啊,邝女士炒作的套路很是别出心栽嘛~~
——那个,弱弱的说一句,就没人觉得照片中的男主角长得不错么?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啊~~
——楼上的,我同意!
——附议!!
……
几小时后,邝露发了一条微博“五周年快乐,玉先生~~”,并@璇玑润玉这一ID。润玉很快就转发了,并回复道“五周年快乐,玉太太”。
一场吃瓜大戏,就此尘埃落定。
只是当晚,挣扎着想要逃跑未果反而被扯了脚踝重新压回床上的邝小姐,在某人的攻势下凄凄惨惨欲哭无泪。
谦谦君子个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