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小郡主安全送回亲王府,车厢内宇文澜执扇而坐,慕琼上了车,他温声问:“方才你说今夜你是为小郡主而来,难不成你提前知晓了有人要谋害小郡主?”
慕琼随便扯了个谎:“前不久我做了个梦,梦见小郡主有血光之灾,后来请游荡大街的算子算了一卦,正巧在上元这日。”
“往日来说我是不会信这种算子的,”为了给自己的话增添可信度,慕琼顿了顿又道,“但我自从落水醒来后连日心头慌乱,似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宇文澜挑眉:“真是颇为新鲜,算子卦卜有大事要发生,且恰恰对应上了你的梦?”
慕琼强装镇定:“正如太子殿下所言。”
慕琼每次诓人都多多少少的紧张,更何况她现在面对的还是宇文澜。
只不过宇文澜向来对鬼神之说不以为然,定然是不会信的。
宇文澜收起折扇,眉眼冷若冰霜:“话说回来,前几月你落水那事也有蹊跷。”
慕琼“啊?”了一声。
宇文澜扫了一眼慕琼捏紧裙角的手,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孤总感觉琼儿妹妹有什么事瞒着孤,不过你不愿说,倒也罢了。”
慕琼低下了头。
若是他要追问,慕琼的确也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应对他。
他继续道:“几月前你杏园落水,再加上今日庙会遇刺,你身为孤的太子妃,孤很难不担心你。”
杏园落水,庙会遇刺,皇后偷换毒杯,还有今日早晨那道藏毒的雪梅蛙肉……
转念一想,泛舟又怎么会因为用力不稳而轻易侧翻?
慕琼怔了怔,的确是有人盯上了她。
宇文澜轻笑:“所以,琼儿不如搬来东宫,饮食起居由孤照料,孤才放得下心来。”
原来他绕了一大圈,是想劝她搬去东宫?
慕琼抿了抿唇:“不劳烦太子了,琼儿还是住在慕府吧。”
她搬去东宫,岂不是羊入虎口?姑且不说她尚且还要在府上去抓住顺福的把柄,揪出他背后的人,再联系起前世宇文澜的所作所为,他也是不能被排除在怀疑之外的。
宇文澜自顾自道:“明日孤便向皇上求一道圣旨,让琼儿迁居东宫,小住几月。”
温润的声音落在耳畔,宇文澜从来不需要考虑她的意见,他金口一开,宣帝圣旨一下,她一介小小臣女,怎能反驳天子的决定。
不知上一世,宇文澜是否也像今日这三言两语,便将慕家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慕琼眸色暗了暗。
“既然太子希望琼儿入住东宫,琼儿定然推拖不得,请给琼儿两日时间,稍作准备。”
车厢内燃着一盏明亮皎白的灯笼,光线落在宇文澜清隽的脸庞上,投下精致立体的阴影,墨色凤墨静静地注视她,眉间浮起温柔的悦色。
或许是离得近了,能闻到一股好闻的松木香。
“琼儿今日倒是乖巧,孤甚是满意。”
慕琼抬眼,太子向来阴晴不定,现在似乎一脸愉悦。
难不成是因为她要住进东宫,所以宇文澜如此开心?
慕琼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
清晨,天边泛着淡淡的鱼肚白,又是阳光晴朗的一日。
慕府东厨。
一个乌衣婆子将紫苏、芍药等若干食材放置在大缸中清洗,鸡还未打鸣,后院已经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婆子环视四周,从矮凳上站起身来,用下摆擦了擦湿漉漉的双手,满脸怒色:“顺福这个懒东西,昨夜也不知去哪里鬼混了,今日一早又见不到人!”
一个小丫鬟听到婆子的话,到婆子身边耳语几句.
婆子更加怒不可遏:“什么,他现在竟敢躲在柴房睡懒觉?今日我定要好好惩治这个懒骨头,不然日后如何管理下人!”
柴房光线很暗,顺福正坐在稻草堆上,眼底乌青,似是一夜都没睡上个好觉。
看见婆子进屋,顺福意识到了什么,忙跪下磕头:“婆婆!顺福今早不小心睡过头了,还请您责罚!”
耳畔却响起年轻女子的声音:“顺福,你起来吧。”
顺福身子一僵,抬起头来,眼前的女子不是自家小姐,还是谁?
慕琼一袭素白,头发简单的扎起,站在他的身前,打量他,婆子则立在小姐身后,冷眼睨他。
顺福额发冷汗,埋下头去。
“这柴房脏污,还请小姐尽早离去,以免沾了下人们的晦气。”
慕琼轻轻地冷笑一声,捏起他的手腕,道:“顺福,听婆子道,平日里你的务事只有添柴烧水,为何指甲里一片乌黄?”
顺福低头看去,粗糙的手指不知何时渗进了点点枯黄,看起来甚是可怖。
顺福面不改色:“前不久过佳节,奴才捣了许多艾草……”
慕琼将一袋浅黄色的齑粉丢在地上。
顺福双腿一软,心中知瞒不住,拼命磕头:“小姐,顺福错了,饶了小的吧!小的也是被逼无奈!”
见他以头砸地,额头沁出乌血,慕琼皱了眉,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
“这是今日在你床铺下翻到的事物,自然也知道你做了什么。”慕琼道,
“昨日清早你往那道‘雪婴儿’中偷偷撒了药粉,倘若没猜错的话,应当是医书上记载的微毒胡蔓藤。你以为日日我毫不知情的微量摄入,日久必死,却没想到我早已发现异样。”
昨日早晨口腔中淡淡的酸涩,对于慕琼来说,可谓熟悉极了。
前世皇后赐予她的那杯毒盏中,不也是这一模一样的滋味吗?她一尝便知。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佯装身子不适,将藏毒的蛙肉吐了出来,等得便是今日,从下人屋中搜出证据。
好在,下人屋中就那么大,这顺福也是个头脑简单,没防备的呆子,床底,柜匣,枕底……一搜便搜到了。
只是,慕琼倒也惊讶,她不过是亮出证据而已,他便那么容易的就招了,看来胆子也是极小的。
“你为慕家下人,却伙同歹人,试图将主子置于死地,按照律法,凌迟、腰斩、剥皮……。”
一个个酷刑的称谓从慕琼的唇中吐出,光是想想就能体会到施刑的剧痛,顺福脸色发白,背脊发抖。
“当然,倘若你能告诉我是谁指使你那般做的,”慕琼淡淡的乜了他一眼,故作冷淡,压迫感十足,“我说不定还能放过你。”
顺福想到乡野腿脚不便,等着他赡养的老母亲,粗厚的嘴唇抖了抖,咬了后槽牙:
“我说,我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