砗磲子
齐王爷今儿是来取棋子的。
原本该王府差遣下人去货行提货的,可王爷非要亲自去验货,弄得总管也不好多拦着。他记得库房里明明有好几套黑白子还没见天日,宫里赏的,外官孝敬的,件件材质都是珍稀少有。就连王爷常下的那盘棋子,都是用上好的玉石料子磨的。
“王爷,这是您要的砗磲子儿。按您先前定制的要求,给您用的都是玉化砗磲,光泽感和珍珠类似,您瞅着还算满意?”
光线下的棋子确是透着温润,质地光洁细腻,低调地散发着内敛之美。
定会和他相得益彰,王爷想。
“听说您那位挚友好礼佛,这砗磲又是佛家七宝之一,我想您这份礼啊,绝对会送到人儿心坎里哟!”
会吗?齐王爷在心里犯嘀咕。
他只是希望,宁老板看到他找的这副棋子后,会愿意陪他下棋而已。
齐王爷知道宁九郎时刻都警醒着,从不忘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他该有的分寸。就算进了自己的府邸有好些日子了,他就压根儿不曾放下内心的包袱。就像那天请他入座下棋——
“我站着就行。”
——宫里的规矩。
“我怕脏了王爷这些羊脂玉做的棋子。”
——戏子如我非君子,不配与君执子攀诗词。
“那就……下次吧。我去重新找一副和宁老板心意的。”
“……”
“会找到的。”
——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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榧木盘·出箱
宁九郎今儿从自己的压箱底中翻出了一张榧木棋盘。
得是一张整木盘,才能看到上面鲜明细腻的榧木年轮。榧树的木纹美丽,其含有的丰富油脂,让人凑近了能闻到它散发出的芬芳香气。
这榧木盘还是当年太后老佛爷赏的——
“宁老板,我可得给您说说这棋盘,别让您觉着今儿太后老佛爷赏得小气。”
“不敢不敢!李总管,劳您给说道说道。”
“您别看这就是一块木头,今儿您出了这紫禁城,明儿就能用它买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
宁九郎记得自己当时微微地抽了一口凉气。
“您是知道的,这棋盘要是没干燥到位,就容易变形开裂。而这榧木呀,虽说是做棋盘最好的材料,但就是比较娇气,取材后得干燥十几年才能制作,后期工匠们加工再费点时间,好多年才能产出一块呐!宁老板,敢情您今儿是让老佛爷高兴得很!”
于是这张棋盘就被宁九郎归入了压箱底的身家行列,无故不轻易示人。今儿翻出来,也就是听到王府的管事啰嗦了几句而已。
“宁老板,真是不巧,王爷现在出去了,待会儿就回。说是定制的棋子到货了,他得去验货。”
“棋子?什么棋子还得劳烦他亲自去?”
“听说是用砗磲做的,王爷说我们下人没见识,验不出真假不说,到时候还扫了和人下棋的兴致。”
“下棋……”宁九郎虚眯了眼,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难道王爷书房里的玉棋子还不够好么?”
“就是,我也这么觉着。宁老板,您倒是说说,库房里还有好几副棋子没用过呢,王爷干嘛还要去定制啊?他图个什么啊?”
是啊,他图什么呢?
——我去重新找一副和宁老板心意的。
——会找到的。
他这是在兑现承诺吗?
宁九郎作揖回了自己的内院,翻出那张榧木盘后,就让人拿去齐王爷的书房。没过多久,就有下人来通报,说是王爷有请。
说来奇怪,就算脚步再轻,齐王爷总能知道是宁九郎来了,隔着门就冲门外的人说道:
“我就说嘛,除了当年太后老佛爷赏给宁老板的一块,这么上乘的榧木盘全京城都难得一见,今儿突然出现在我的书房,敢情是宁老板让我开开眼?”
话里带着爽朗的笑,和着今日的阳光,让进门后的宁九郎整个人感到似乎不怎么拘束了。
“听人说您去取定制的棋子……”宁九郎开门见山,话没说完就见着齐王爷脸上一副“下人们多嘴”的表情,他就当没看见,自顾自地继续,“……可没定制棋盘,这棋怎么下?”
齐王爷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就是不点穿,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爷不想下我就走了。”说罢,宁九郎转身装作要出门的样子。
“哎,别、别、别!”齐王爷赶忙走过去拦他,匿笑道说,“这副新得的棋子,能有幸遇上这么好的棋盘,还不得手谈几局看看是否相得益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