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3）

吴小六是被家人遗弃后让人收养长大的。

　　那时候很小，对家人没有什么印象。十五年的人生里，大多的记忆是关于那个有一双漂亮到会变成黄色的眼睛和长着两颗长长牙齿的姐姐。

　　蒋依依，是那个姐姐的名字。

　　姐姐不爱说话，但会听她说话；

　　姐姐爱吃她给的烧饼，就着水，总能把烧饼吃完。

　　吴小六偷偷跟去看过，发现姐姐吃完烧饼总会如厕，会显得很虚弱，然后那双漂亮的眼睛就会出现。

　　某天，趁着蒋依依在时，吴小六问她：“姐姐，为什么你的眼睛会变色，你是仙女吗？”

　　蒋依依不答，只看着吴小六，难得露出笑容。

　　吴小六便不厌其烦的一直问，蒋依依被问急了，才跟她说了。

　　“我的这双眼睛，就像一个诅咒，把我永生永世困在一个坚固的牢笼里，挣不脱，走不出。小六，这样的我，注定孤独一生。”

　　蒋依依说的是孤独一生，不是孤独终老。因为她不是人，永远不会老，也不会死。就像，她陪吴小六从六岁走到十五岁，那丫头已然长大成人了，而她，还是那般年轻的模样，不曾变老。未来，等吴小六到了二十岁，三十岁，甚至，到她死时，她依旧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到那时，可能还会被人当做妖怪。

　　会有那么一天吗？

　　蒋依依想，会的。

　　为免到时候连累吴小六，所以，也许她是时候离开了。

　　吴小六不太懂蒋依依话的意思，但看她那悲戚的神色，忍不住的心疼。

　　“姐姐，你放心，没事的，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是的，吴小六想永远陪在蒋依依的身边。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来的想法，在这一刻宣之于口，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伴着说出来的话，吴小六紧紧抱住了蒋依依，莫名觉得心安。

　　蒋依依没有回抱吴小六，甚至没有动作，只觉得鼻尖充斥着一股香甜又诱人的味道。她的嘴不自觉的动了一下，慢慢靠近吴小六的脖颈，张口，尖锐的獠牙再次显现出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已整个推开吴小六，她踉跄着后退，在吴小六的喊声中转身，快速消失在路口的尽头。

　　吴小六拔腿去追，却是徒劳。

　　她没有追上。

　　此后活着的日子里，她也再没有追上，因为蒋依依再没有出现过，仿佛曾经那个陪伴了她九年的人是她臆想出来的一般。就像那照旧放在窗台上的烧饼和水，也再没有被人取走过。

　　吴小六不是没想过去找，可她悲哀的发现，她一点也不了解蒋依依，除了名字，其他的，她别无所知。

　　就像说出口的誓言还言犹在耳，姐姐，你放心，没事的，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吴小六真的做到了。

　　因为她的永远，停留在了她十五岁。

　　可蒋依依并没有离开，她依旧守在吴小六身边，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可最后，她只能带着遗憾和愧疚等着吴小六投胎转世。

　　她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甚至于她都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出现在吴小六身边，可等待好像成了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后来呢？”况复生问。

　　斗篷掉在了地上，露出蒋依依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但那张脸，却一如既往，不曾变，也不曾老。

　　蒋依依想了想，是啊，后来呢？

　　后来她找到了吴小六的转世，那个叫做吴佳怡的女孩子，和长大后的吴小六有着同样的脸，笑的时候眼睛眯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跟着一起笑。

　　她笑了笑，缓缓道：“后来，我找到她了。”

　　一直沉默的况天佑开口了：“为了重蹈当年的覆辙吗？”

　　蒋依依脸上的笑，忽的消失。她怔怔的看向况天佑，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不就是你此来的目的吗？她再一次死在你面前，你是没有像当年一样逃避，可你同样也无能为力，不是吗？”况天佑字字诛心：“为什么不把她也变成僵尸呢？这样她就可以永远陪在你身边。”

　　蒋依依低下了头。

　　对啊，为什么不呢？一个人很难忍受不老不死的痛苦，可如果有人陪在身边……不，吴小六会恨她。作为一只僵尸，不老不死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以血为生，像个怪物。她不想，也不愿吴小六过那样的日子，那样她差点没有挨过来的日子。